傅明珠的婚期定在了八月底。
婚姻大事本该有三书六礼,正经走下来通常要两年。傅明珠从定亲到迎娶只有短短两个月,也是奇了。
没有人计较这一点。裴家不必说,裴大太太巴不得傅明珠早死早超生。华玉楼是华家庶房的儿子,又是整个宗族的污点,能娶个媳妇就不错了,谁会管他的体面。
傅明珠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更不会埋怨婚礼的不周到。倒是预备嫁妆是一件麻烦的事情,裴家人不来给她添堵就是烧高香,身边又没个能帮忙的人,一切摆设物件和凤冠霞帔都需要她亲自筹备。
她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卧房,低低叹一口气。
许是为了泄愤,裴大太太在她回来之前,就命人将她房内家什都搬空了,连匣子里攒下的几十两银子都搜刮了。翠果儿已没影了,据说不会再有丫鬟来伺候她。
她不过静坐了片刻,很快站起来,冷笑一声。
以为不给她备嫁妆她就没辙了?
呵。
她缓慢地将左手手腕上的银镯子褪下来。外头一层银子掰开,露出了里头塞得厚厚的几张纸。
那是六张银票,每一张,都是五百两的大额。
这还是两年前,她从宣城逃出来的时候,她娘给她装上的。
她娘王氏知道自己妹妹是个不省油的灯,临死前,担心裴府苛待她,命令她将那三千两银票留一半藏在银镯子里,另一半交给姨母。可傅明珠没听王氏的话。
她想着,姨母那样的人就算给了银子,怕也讨不出个好,索性就不给了。
将三千两银子都揣在自己的手腕子上,傅明珠在姨母跟前宣称王氏半分铜板都没留下。官宦人家都是有家底的,尤其家里只剩一个人逃难出来,身上不可能没带东西。傅明珠说没有,姨母气得把她浑身上下扒干净了扔进柴房,到底也没找着什么贵重之物——银镯子号称是“丫鬟镯”,不值几个钱。裴府还不至于看上一只银镯。
傅明珠在柴房里挨了打,大冬天里又冻了好几天,还没死。下人们拎着她丢在姨母跟前,姨母瞧着她容色生得好,倒是笑了:“是个俊俏模样,好生养着,来日说不准能有大出息。”
就这么养着了。
如今终于到了要用这笔财物的时候。
她怀揣巨款,又去后院的一块青石板下,把里头埋着的一小匣子金银挖了出来。这其中就包括从普济寺里拿回来的那一小麻袋。
披着一件仅剩的氅衣,傅明珠急急出了府门。她先找了个赌场把那十几件金银都当掉了——正经的当铺怕被裴家查出来,赌场倒是个好地方。都倒腾完了,身上又多了四百两的银票。
当即转角去了城东,雇一辆马车,挑选了几匹酡红、湘妃、姜黄、耦合等颜色喜庆的布料,两对掐丝金镯子,六根攒梅含珠金簪子,花钿、扁方、珠钗、耳坠等都买了几套,全用赤金。她并非真不懂得鉴赏翡翠玉器,而是在她生死攸关一路坎坷的人生中,金子远比玉石更有价值。
最后等天都黑了,才坐马车去了南坊裁衣裳的铺子,除了订做凤冠霞帔,另做五套从内到外不同时节的新衣裳。
这还只是身上穿戴的。她算计着,第二天要再出来买屋子里的摆设,第三天再来买床帐被褥之类……东西可不少。
话说——
官宦人家嫁娶都是极讲究的,大红嫁衣必须新娘子亲自动手,供奉给公婆和丈夫的鞋袜里衣更要亲力亲为。其余的嫁妆箱子里,大小物件都是嫡母和嫂子们一样一样细细地预备,不单要图金贵有脸面,更要图个好寓意。如傅明珠这样大包大揽地采买,实在太没规矩了。
她拉着一车的金银首饰和衣料布匹进了裴府。不料刚进家门,突有七八个身强力壮的护院拥上来,死死摁住了她。为首的那个喝道:“大太太都吩咐了,表小姐一回来就扭送了大堂,传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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