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了一个陌生人的面孔。
对她而言这不是常见的事,因为除了那红色的梦之外,她鲜少梦到特定的人或场景。大多数时候她都只是作为一名看客,默默地观望那些现实中能找出来的、找不出来的景象。但这次不太相同。当下,她正与一位女性相对而坐,前面的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糕点。这些都是她过去吃过的,有桂花糕、海棠稣、青团、凤梨酥、云片糕……
吟鹓几乎要闻到那熟悉的香甜味了。
但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桌面,而是向上移动,定格在对面那位女性的脸上。她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吧?或许再年长些。她面容姣好,标致的鹅蛋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笑。她穿着一身色彩渐变的齐胸襦裙,布料层层堆叠,设计繁复且精妙。从肩上的雪白至中段的妃色,又巧妙地过渡到鱼尾草似的紫,自然而然。女人端正地坐在她面前,回应她的注视。
“这是哪儿……?”
“你猜猜看?”
她的声音很轻柔,像是漫天飘荡的柳絮。吟鹓四下看了看,她竟然身处一片林中,有柳树、槐树、杏树、杨树,什么树都有。但有些树的花朵并不应在此时绽放,她很快反应过来。
“我在做梦?”
“不用我多做解释真是太好了。”那名女子双手合十,贴在脸颊上,“很多人总是纠结于自己如何来到这里,要反应老半天呢。”
“你是……唔,我见过你么?”
“你梦中出现的所有人,都是在这江湖中存在的面孔,哪怕只见到一瞬。那些被你忘记的碎片,就会构成虚假的路人,从你的梦中走过。毕竟人永远也无法想象出没见过的东西,永远也无法制作脱离现实的造物。”
“你……”
吟鹓看着她,觉得她的面孔发生了变化。现在,这位姑娘成了瓜子脸,有些尖削,眼睛显得好像比刚才大了些,脸蛋儿上泛着刚才没有的红润色泽。她补粉了么?不应该,自己不过是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时间可不够。但这是梦里,谁说得准呢?
“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是不曾见过的。”
女子笑了笑,她的声音比起之前也不太一样,现在显得更成熟些,一听就知道和刚才不是同一人。她将手背从脸颊上挪开,为她斟了一杯茶。她的身段依然婀娜,没什么变化,不过手挪开的时候吟鹓看到她那侧脸上多了几枚雀斑,不明显。这张脸比起刚才确乎不同,但一样好看。吟鹓不明白为什么,也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我们没有见过?”她皱起眉,“可你不是……唔,不是我想出来的吗?”
“说什么呢,我们可是第一次见面。”
这到底是为什么?吟鹓皱起眉,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忽然面露惊讶。
“等、等等!我可以,可以——”
“可以说话了?你当然可以,只要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
吟鹓吃惊地摸上自己的嘴,又顺着喉咙捋下去。在梦中,也就是自己的脑袋里,听到自己的声音当然不会觉得突兀。谁会因为心中默念一首诗,就被脑海里忽然出现的声音吓到?这再也自然不过了,以致于她现在才发觉有什么不对。
“好了,言归正传,再逗你可要天亮了。”女子停顿一阵,抿嘴笑起来,打量她的眼神有些古怪,但吟鹓说不出个所以然。“我是一位六道无常。寐时梦见·莺月君。”
“莺月君……”她重复了一遍,“您能通过梦境与人谈话么?”
“与其说是能,不如说是——只能。”女子耸肩道,“我是黄泉十二月中唯一不存在实体的无常鬼,只能在虚幻的世界里穿行。我的真身是一幅画,在一个草长莺飞的阳春三月被毁了……但我的灵魂永远留了下来。”
“听上去是个很特别的画……一定是很厉害的大师画的吧?”
“嗯!”莺月君欣然点头,“的确。我是这位大师与一位六道无常同台出展的作品呢。而且画布上沾染了蛾妖的磷粉,能轻易魅惑他人。”
女子说罢,端起茶轻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时,她忽然又化作了另一位美人的样子。她有一对儿漂亮的狐狸眼,透着些小小的狡黠,唇色比方才要浅,鼻梁也更高挺。吟鹓说不上到底哪张面孔是最美丽的,因为她们都很漂亮。
“可既然只有一幅画,为何您……”
“有张千变万化的脸?那是自然了,我本就是一幅千变万化的画作。不论谁看到我的本体,都只会浮现出自己心中最美的女性的模样。不过,我一开始确实只是张普通的画作,是在殁影阁中与一些异常之物一起贮藏,吸收了特别的灵气,才有如今的万般变幻。你可曾听说过一个妖怪,名为鬼女千面?”
她声音又变了。吟鹓回想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这是来自几百年前的故事,左衽门在那时在江湖上就混得风生水起。虽然在这个刺客组织中,杀手们都是成对出没,好给搭档收尸,但有位很特别的人一直是独来独往的。他被人称作笑面狼,因为他总是戴着一张狼的能面,掩盖自己本来的面目。能面之下,他的脸如干燥皲裂的大地,泛着莲花似的可怖的裂纹——这也是另一个名字,“咲面郎”的由来。在话本戏曲中,人们极尽所能地描述他的丑陋,至今吟鹓想起那些形容,还觉得是个童年阴影。笑面狼原本生了一张俊俏的脸,却恃颜自傲,觉得天底下谁都配不上他,更是认为美人们的内在都比不上脸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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