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怀徒念及此处,摇了摇头,将已经提起的笔又搁下,转而双手拎起信纸,将之悬在油灯前上下烘烤。
只写了一半的信纸上,空的一半逐渐现出字形,原本有字的一半却褪去墨色。不多时,章怀徒将信纸放下,从一旁的抽屉中取出个信封。
“安泰红橡木百二十丈,青阙葡萄酿五十桶,楞茨绫罗二十匹……”
那信纸上,竖排着从左往右写了一半篇幅的货物名称,受塞西影响,市洲的商人都是从左往右写字的。
章怀徒将信纸折两折,装进信封里,将封口的折痕一寸一寸捏实。
桌案一旁摆着万里皇家号的火漆和戳子,章怀徒目光扫及,脸上露出难得的一笑。
他将火漆在油灯上烤化了,淋到信封口,另一只手取来戳子在上面一按。
章怀徒拿起信封,对着火漆印轻吹几口气,那四分盾的纹章凝固成型——如此便当真像一位常做塞西生意的市洲商人列的货单了。
章怀徒满意地一笑,将信封揣进怀里。
……
晚饭时分,万里皇家号的船长船员、以及三位客人一起,围坐在一张大长桌前,两头分别是蛇蛸和章怀徒。
桌上零零散散摆着些腌肉和干面包,一人跟前有一个粗糙的橡木酒杯,里面装着掺酒的馊水。
面对这样的伙食,三位来自丰饶大陆的客人自然提不起一点兴趣,不过就算是吃惯了这般糟糠的塞西船员们,咬起那比石头还硬的面包和比面包还硬的咸肉时,也是满脸苦相。
不过他们倒很爱喝那又馊又辣的酒水,包在嘴里将面包和咸肉泡软些,再一并冲下肚,免得刮伤食道。
三人吃这饭已经吃了好几天,刚开始还有些岛上采的野果野菜开胃,第一天甚至有新鲜的野兔肉……那时候蔡昭还嫌船上厨子的手艺比不上岛上营地那些轮流做饭的海盗。现在想想,放多了盐的烤兔子怎么都好过这全是盐的咸肉吧。
蔡昭取来一条长面包,费力地将之掰成两段、又再掰成两段,然后拿起其中一段伸进酒杯里,泡了快一分钟,最后才极不情愿地将之塞进嘴里。
这时候,一旁的章要突然在桌下拉拉他的袖子,蔡昭嘴里包着酒和面包还没有咽完,不耐地偏过头。
章要鬼鬼祟祟地冲后方瞟瞟,“我刚刚路过后面那间舱房的时候听见鸡叫了。”,脸上是干坏事的贼笑。
蔡昭本没打算搭理他,可一听这船里藏着活鸡能吃,顿时来了兴致。
他一口将口中剩下的面包咽下,差点被噎住,好半天喘匀了气,问道:“真的?”
“千真万确。”
桌下,两人达成共识地一握手。
……
夜晚,船员室里传出阵阵鼾声,一旁的客舱门悄然开出一条缝,缝里露出两对贼溜溜的眼睛。
章要领路,蔡昭跟在后面,两人猫着腰,轻手轻脚地爬上楼梯,来到上一层船舱。
平时这里是日间活动的场所,一条长桌摆在正中,一天三顿饭也在这里解决。这间舱房虽大,却不是这一层的全部,其后的那间舱室,两人还从来没有进去过。
章要说鸡叫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从这里听不见声响,从外面反而能听见。
若是现在去看了那里面当真藏着活鸡,他俩打算来个先斩后奏,今晚就把它杀了,明早再提去厨房。
两人悄悄地走近饭厅尾部的那扇门,轻轻一碰,那门自己开了。
月光从顶上通风的木格子透进来,舱室虽大,却被高高低低好多个铁笼子挤得十分逼仄。
其中最大也是最近的两个笼子里一片黑黝黝,看不起里面到底有什么。
这时候,月光突然在舱室深处照出个人形。
那人有八九尺高,青灰的肤色在月光下更是了无生机。
他一手提着一只鸡,握住的是脖子,所以那鸡只是挣扎,却发不出叫声。
两侧的大笼中,黑暗现出四只眼睛。左侧是黄绿色的猫眼,右侧则是亮晶晶的黑眼珠子,四只眼睛都大得可怕。
那人一左一右,将手中的鸡分别扔入笼中。
那四只眼睛拉出流光,迅猛地向上一扑,两只鸡来不及叫,便已经被咬断了喉咙。
借着光影的变化,两人这才看清,那四只眼睛,分别属于一只黑豹、和一头黑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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