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第一次走进这家银行的,谁知我这一进就再也没有出来。
我是来找一个叫做郝奇的人的,他是这家银行的办公室主任。我表哥给我介绍说他这里缺一个文秘人员,而我刚从学校毕业又没工作,就自己找来了。
我来到二楼敲开办公室的门,一个身穿皮尔·卡丹西服一脸木然的年轻人接待了我。我说我是来找郝奇的,他说郝奇不在,你到外边去等吧。我就开始等,耐心地等。
一天,两天,一等就是十来天。这时我感到很难堪,我就知道我应该做点什么了。我帮那个身穿皮尔·卡丹一脸木然的年轻人做起活来,扫地、打水,整理资料,应付来人。我开始熟悉办公室的一切工作了。上上下下、银行内外的人渐渐地也熟悉了我。一个月后,我理所当然地坐在了那个年轻人的对面。他把一切工作全都推给了我。他整天的主要事情就是翘着二郎腿在那儿品茶看报发号施令。工作计划、年度总结、行长讲话、信贷报告都由我来起草。我乐此不疲。
一天,行长把我叫了去。他对我说,小伙子,我对你的工作很满意,以前算是试用吧,现在经行里研究决定聘用你做我的秘书兼办公室主任。我诚惶诚恐地向他道谢,然后说出了郝奇的名字。郝奇吗?行长说,郝奇到外地学习还得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你以后就在郝奇那间办公室办公吧。于是我进了办公室那个里间,坐在了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那个穿皮尔·卡丹一脸木然的年轻人脸上开始有了笑容,他改变了翘二郎腿品茶看报发号施令的习惯。他每天都为我拖地、打水、浇花、整理文件。干完杂活,见我开始工作,他就悄悄地退出,坐在外屋忙他自己原先那一摊儿工作去了。有时我就觉得他不是第一天接待我的那个人,只是他和他长得非常像而已。
由于工作是轻车熟路,由于我的职务关系,我开始有大段大段时间陪行长了。我陪他到各科室转,到营业大厅转,到乡下储蓄所转,到饭店歌厅舞厅洗头房转,也到外地外国转了不少转。行长渐渐地离不开我了,我也知恩图报地替他当好参谋和助手。行长失去老伴多年,儿女们都反对他再续弦,我就从劳务市场给他雇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小保姆伺候他。
找到小保姆的第二天,行长兴高采烈地跑到我办公室,爽朗地拍着我的肩膀大笑,好好好,什么问题都解决了,真是好;我也还他一个满脸的笑,好就好,好就好,你好就好。行长与我的关系更加亲密,单位上下也都对我敬重有加。请我吃饭的人多了,给我送红包的人多了,还有的女同事向我投怀送抱。我需要的东西我笑纳了,他们需要的东西我通过行长也给了他们。只有一个人求我办事我没办,就是办公室那个穿皮尔·卡丹一脸木然的年轻人。他想把对象从乡下储蓄所调上来,我嘴上说好办好办心里却说你到外面等着吧!由于心情舒畅,食欲也好,我的体重日渐增长,肚子的壮大超过了我这个年龄应有的程度。我已经不习惯坐在办公桌前苦思冥想起草什么公文了,我把这一切活计都推给了外面那个年轻人,我更多的时间是为领导服务。
不久,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们行长在一天早上突发脑溢血死去了。那个小保姆抽抽咽咽地告诉我,不关我的事,都是他……。他该起床了,还……谁知就……。我看看小保姆漂亮的脸蛋,我知道是这漂亮害了我们行长。
行长的丧事肃穆而隆重,连县里的主要领导都参加了。由于操劳丧事,我病倒了。同事们都来看我,还把一个好消息带给了我,我已升任了行长。是真的,从我一进入银行这座办公大楼以后我就知道我的一切注定会顺利,顺利得让别人不敢相信。郝奇,是郝奇给我带来了运气吗?可郝奇到现在还没回来。
病好后我走马上任。我搬到了行长办公室。我像行长一样签字批条圈阅文件,像行长一样召开各种会议讲话做指示,像行长一样迎来送往处理关系,也像行长一样接受别人硬塞给我的不该我要的东西。没办法,谁让我是行长呢?你们要是眼馋,也得熬呀,熬到我这份上就也和我一样没办法了。我有一次喝醉了酒跑到办公室拍着那个身穿皮尔·卡丹一脸木然的年轻人的肩膀说,好好干吧年轻人,郝奇再不回来,我就提拔你当办公室主任!
一年以后或者两年以后,郝奇回来了,跟在郝奇后面的还有我那个做医生的表哥,表哥对我说,某某,回家吧,没想到你这次发病时间这么长!某某是我的名字,可我现在是行长。表哥有什么了不起?表哥现在也不能随便叫我的名字呀!我从行长的位置上站起来,大声嚷道,你是谁?给我出去,我不认识你,你这个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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