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思空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对柳思明道:“柳师弟,我知你观人眼光一向不差,你想让李公子留在山上,恐怕不光是因为与他父亲交好,许是也有些爱才之心在里面吧?”
柳思明稽首道:“掌门师兄明鉴,确是如此。我观这孩子三华灵光,不敢说他有绝顶修道天资、至少是胜过思明年轻之时了。”
“此言不虚。我方才下到一层,恰好见到李公子慷慨赋诗的潇洒风采,我不忍煞此风景,因此便多瞧了一会儿。”
武思空微笑说道:“以为兄的眼光看来,李公子应是‘先天三华聚顶’之人。”
“什么?!”
柳思明暴吼一声,倒把李醒狮吓了一跳,“掌门师兄,此言当真?!”
“这是不好说的,道途长远,为兄自己尚在奋力前行,也难保不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武思空是何等样人,若无几分把握、岂会随意开口?柳思明心知自家掌门向来是这般谦逊做派,转头狠狠拍在李醒狮肩头,大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你这孩子竟有如此造化!”
李醒狮ròu_tǐ凡躯、几乎给这一掌拍到地下,不禁龇牙咧嘴道:“柳伯伯,您先告诉我什么是‘先天三华聚顶’,再打也不迟。”
“好,我便说于你听听,也好叫你晓得自己有多幸运。”
柳思明老怀大畅、拼命抚须,“所谓‘天有三辉日月星、人有三华精气神’,其中‘精’为骨血、‘气’为内息、‘神’为魂魄。天下修炼功法众多,归根结底炼来炼去,其实炼得都是这‘精气神’三华。而极少数人,先天三华灵光便盛于常人,乃是天赐的修道根骨。一载之功,抵得上旁人十年苦修!”
说到这里,他呵呵一笑,轻拍李醒狮肩膀,“你说,你是不是走大运了啊?”
柳思明的话并不难懂,哩哩啦啦一大串,总之无非‘天资了得’四个字。李醒狮心头一热,随即又冷静下来,心想自己能不能留在神武山尚在两可,更勿论别的了。
武思空观他神色,已知其心中所想,微笑道:“李公子,你上山有多久了?”
李醒狮答道:“晚辈上山,至今是第十六日。”
“山中景色如何?”
“或缥缈若仙、或雄奇壮伟,皆是俗世中难能一见的奇景。”
“是啊,‘笑傲四海真豪迈,不及神武一山翁’……”
武思空轻吟两遍,语中有些感慨,“李公子此言,正是神武宗开山祖师一生之写照。祖师俗家姓刘、双名‘剑玄’,千年前以剑道、身法、丹术冠绝天下,世人便尊称其为‘刘三明’,意既明悟三项绝艺。他出家入道后,舍弃俗名、沿用‘三明’二字,乃有我山祖师三明真人。”
李醒狮默默听着,不知他为何说起这些古早之事。柳思明却是面露喜色,知道在掌门师兄心里、对眼前这年轻人应是已经有了接纳之意。果然,武思空微笑又道:“我神武宗收徒传道,第一看重心性、第二考量资质。你根骨绝佳、资质是不消说了,心性如何、我也已然有所了解。孩子,虽说你身涉瑞国刑事、与我山门规相悖,可你若能放下凡尘旧怨,我神武宗便能破例收你为徒。”
李醒狮听到他前半段话、当真又惊又喜,待听到后面时,一颗心却猛地沉了下去。
昨天在天云峰西风崖,柳思明便告知他不要在掌门人面前‘跟过去过不去’,李醒狮前后思量,已察出其中意味。今早两人动身来这三明阁时,柳思明又拐弯抹角的叮嘱了他一次,李醒狮嘴上说着明白,可心中实在乱如麻团,干脆压下不想。
此时此刻,武思空已然挑明了条件、就等着他点头答应,生意一旦谈成,双方你收徒来我拜师,可谓皆大欢喜。至于李当忍是谁、贺永年又是为谁家而死,芝麻烂谷之事,何必计较太多?做卖买嘛,哪能没点饶头。
一时间,武思空温和注视、柳思明眼色紧张,全等着眼前的年轻人给出答案。
李醒狮沉默半晌,叹道:“晚辈放不下。”
武思空温声道:“过往事已成过往、未来事仍是未来,你若不愿前行,此生难得解脱。”
李醒狮沉声道:“晚辈可以继续前行,那些永远留在原地之人,又该如何?”
武思空笑了笑,只说一句“可惜”。
“前辈,我家在东阳府本是第一号富贵人家,漫说东阳本地,便算捎上周边数个州县,论财力论人脉,也无人可与我家相比……”
柳思明心下一惊、拼命给李醒狮抛出眼色示意住嘴,武思空却只是静静听着,“……我家有钱,不靠抢不靠偷,全数是我父亲一分一厘打拼而来。下人们要糊口、伙计们要养家、城里百姓要桥要路、衙门官爷纳妾摸奶,总之要什么给什么,我爹每年几千几万两银子撒出去、眉头都不皱一下。如此,总算得了一个‘为富却仁’的好名声。”
说到这里,李醒狮摇头苦笑,“说来我爹这人真没什么坏处,天下那么多该死没死的人、一个活得比一个滋润,凭什么他就非死不可?老天爷不讲公道,我身为人子却没法忘怀!”
“孩子,你说错了。”
武思空淡淡道:“你父亲触犯国法、并非死于私人仇怨,何来天道不公?”
“不该死的人死了,便是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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