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易骂的难听,贺管家却不还嘴、只是静静听着。待他骂完了,才轻声说道:“文扬伯,没能保下老爷和少爷,实在不是您的错。您……已经尽力了。”
真的,已经尽力了。
话声很轻,却如一记大锤敲中方子易心门,他再也说不出话,突然间老泪纵横。
一众家丁见此事再无转机,沉默片刻,开始一个个往外走去。风铃尖叫一声,哭道:“你们干什么去!谁也不许走,不是说好要一起等老爷和少爷回家吗!你们……你们这帮骗子!”
没人理会她的叫喊,贺管家冷眼看了风铃一眼,淡淡道:“我已说了,明日此时,谁若还赖着不走,就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大坏蛋,谁理你!”
风铃反身跑出凉亭,突然转身,大声道:“我死都不会走的,我要藏起来,叫你找不着我!贺管家,我……我不怕你了!”
说完,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
贺管家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轻轻叹了口气。
“贺永年,”
四下再无旁人,方子易擦干老泪,总算平复了心神,“请你实话告诉老朽,你之所以这般做法,是不是因为……”他声音略颤、对自己将要说出的话感到惧怕,“是不是因为,你知道厉昶和那刘知府其实并未诬陷?”
贺管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方子易,后者催促道:“快说!当忍是不是真做过私通巫族的事,说!”
“文扬伯,我家老爷是何品行、您再清楚不过,何必非要刨根问底呢。”
贺管家平静说道,方子易听了,心中霎时间一片雪亮。
“唉……”
方子易仰天长叹,过了良久,才再次开口,“他这个人,天生就是豪杰的性子,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与他结交。可是……可是他胆子也太大了些……”
“文扬伯,趁着天色未晚,这便启程回奉州吧。”
贺管家温声劝道:“山高路远,若您离乡太久,我家老爷也会忧心的。”
“我能走么?”
方子易摇头苦笑,“当忍落进雷部之手,恐怕凶多吉少。就算帮不了他,咱们总得想想法子、至少保住我那醒狮侄儿……那可是李家唯一的骨血啊!”
“您老继续留在东阳府也于事无补,只会无端把自己牵连进去。”
贺管家目光炯炯,轻声道:“我家老爷一生正值、行事从来对得起天地良心,文扬伯,您要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哦?难道你心中有什么主意?!”
方子易听他话音有异,忙追问:“贺管家若有办法就赶紧说吧,也好叫老朽一同参详参详,看看是否可行!”
贺管家神色漠然道:“这天下间,肯为知己者死的,绝不止您文扬伯一人。”
“你……”
方子易老脸一震,半晌,颤声道:“你千万……千万别做傻事,眼下他们尚未定罪,事情未必没有回转余地,倘若……倘若……”
“文扬伯想到哪里去了,我形只影单,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贺管家叹了口气,神情颇为疲惫,“别说这许多了,若您不想再给我家老爷多添麻烦,便请即刻离开东阳府。”
逐客令下达、言辞再无丝毫婉转,方子易心知多说无益,只好唤来随从,收拾行囊、备车返乡。
“贺先生,老朽一把年纪,名有了、福也享尽,早把生死看淡。无奈此身牵连甚多、难免束手束脚,接下来的担子,恐怕只能由你来抗。”
临走前,方子易回过头,深深看了一眼把自己送至门外的贺管家,“谨记,如今天下太平,歪路是走不通的。若要救人,还是应从明面上多想办法。贺先生,老朽言尽于此,告辞。”
以方子易的身份名望,竟用‘先生’二字称呼区区一介管家,已算是十二分尊重。贺永年一揖到底,直起身,目送方家车马消失于街道尽头,然后反身回府。
在他身边,不时有提着大包小包的家丁匆匆走过,这些人看向他的眼神中,有的带着愤怒、有的透出不解,也有人躲躲闪闪、不敢抬头,想必行礼收拾的匆忙、不小心把主人家的东西打包了些,那也情有可原。
贺永年对此视若无睹,一路来到李当忍卧房,蹲下身,把手伸到床板内侧,收回手时,掌中已多了一根土黄色的、仅有一指长短的陶笛。贺永年把小小笛子握在手中,走出主人卧房,再次回到后园凉亭,然后静静坐下。
在他脚边,有一团皱巴巴的废纸,上面隐隐有字透出。
若在平时,府中哪里掉了纸屑、哪里落了果皮,但凡给贺大管家瞧在眼里,值守打扫的下人必定少不了一顿斥责。此时垃圾就在脚边,贺永年却找不到人怪罪,倒不是因为府中下人早走的七七八八,而是因为那团废纸,正是贺永年自己丢弃的。至于纸上写的文字,他当然也早已看过。
‘李公子,我本有心援手,然门规铁律如山不可撼,不告而别,只因无颜面君。我同杨师弟、柳师妹即刻赶回宗门、禀明师长,以期略尽绵力。’
内容简短、落笔匆忙,却也不难猜出是何人所写。贺永年想着心事,轻轻把脚边纸团踢开,嘴角露出一抹嘲讽。
夜色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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