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微凉,当所有篝火熄灭,高高悬挂夜空的明月就变得特别显眼,洒下几许亮银,装点着降神坛里的建筑,仿佛一座座洁白尖塔神圣而不可侵犯。
三人住在其中一处,无数双眼睛盯着这里,因为受皇命而来,指不定要给降神坛捅出什么幺蛾子,至少在朱、席二老确认结盟以前,他们直接与敌人二字画上对等关系,不得不看紧些。
包括毒王在内的众人瞪大了眼睛监视三人,住所内外各个角落都有安插术法,堪称无孔不入。层层封锁,即使是四境大能也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这里而不被发觉。
卧榻之上白衫少年酣睡至今,红筱回房稍加洗漱后也已睡下,只有魏阳守在夜麟房间闭目假寐。
孟祸忽而觉得有些怪,可到底怪在哪里一时又说不上来。
笙黎以监视三人为由也加入监视群体,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熟睡中的夜麟,不知不觉,少女嘴角流出口水,趁着没人发现赶紧又咽回去。
原来,他睡觉的样子那么好看,还有晃脚丫的模样显得特别孩子气,这是笙黎从未见过的姿态,不由得有些嫉妒红筱,作为贴身侍女可以经常看到。
殊不知,红筱也不曾见过夜麟这般模样。
印象中的公子总是盯着棋盘想到深夜、想到白天,只是因为累了就倒头大睡,怎么可能撑起雍州偌大一份家业?又怎么可能当得起雍州百姓的期盼。
至于那些幼稚的动作还有看似深奥实则经不住推敲的话语,到底是说给谁看、做给谁看,红筱心里有数。
看破但不说破,魏阳亦如是。
灯火暗黄微微摇晃,将少年背影放大映在墙壁上,夜麟轻轻放飞一只细小的引路蛊虫,转眼回到一个满身彩绘古纹、刺青怪兽的矮小老者手里。
虿巫王阴晴不定,眼前少年给他的压迫感还比上一次更要强烈:“起先只是疑惑,还有震惊,等我充满愤怒站在他门口那刻,才发现一切你本该知道。”
夜麟反客为主替虿巫王倒茶,人手一杯,起身远望月色,现在的九州,还有多少人会在意它的阴晴圆缺?大概想的都是明天怎么才能接着活下去。
雍州还行,人们可以有心力去想想怎么能活得更好些。
至于别州……表面风光,藏污纳垢。
总是说九州苦九州苦,苦在哪,因为夜麟现在站的太高,所以他看不见那些尘埃里的那些悲痛。
夜麟不忍看,只是看一眼,内心深处的杀意就要被触动,而他尚且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怕看了就撑不住,然后离开这里,辛辛苦苦拉起来的雍州也要重新沦落到地狱里去。
什么叫易子而食?就是人吃人,随处可见上演,夜麟刚到雍州看到的第一幕!
都是些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这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世道?仅仅想一想夜麟的心绪就不太平静,溢泄出来的气息越发森冷恐怖,令人忍不住生寒战栗。
少年冷漠道:“路是自己选的,怪不得谁。”
虿巫王不愿放弃:“他只是个误入歧途的可怜老人,真不能放过他?与他多年兄弟我深知他的为人,说是南疆五王中最温柔和善的也不为过。就当是卖我一个人情,成吗?”
夜麟回首笑道:“人情?你虿巫王的人情能值不少银子,说得上万金难求。”笑容突然敛去,少年面无表情:“人情再贵,可能比得上人命?”
虿巫王起身道:“这年头为了活着,谁手上不沾几条人命?我杀的人比他多出数倍,为何你偏偏不愿放过他?若你答应,我愿意一命换一命,替他受戮。”
“如果他害的是无辜百姓呢?我岂能饶他!”夜麟拂袖扔过两卷图纸砸在虿巫王胸口,道:“正邪两道纷争不断,苦大仇深,你们互相杀掉多少人我不管,不择手段报仇我也不管,福祸无门惟人自召,踏上道路便注定回不了头,管他正道邪道,其实不过是立场相异,死便死了与我何干?”
展开图纸,第一张是九州堪舆图,第二章是荆州堪舆图,由夜麟标注出许多红圈,另附一张年限记事,虿巫王定睛看去,双手渐渐颤抖。
明宗九十九年夏,荆州西陲小坝寨全寨一夜之间变成空寨,全寨三百多号人消失无踪。
明宗九十八年年秋,梁州临荆城近万人命陨家中,身亡前后为时数日,竟无半点消息传到外界,被过往客商时发现已做死城,近万亡者死相凄惨,全身皆被血液抽干,无一例外。
一年一年往上,时间截止至明宗九十三年冬,而那一年,邪神选择的祭品之中,有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是血巫王的爱孙,也正是那一年,血巫王刚刚经历丧子之痛。
越是慈祥和睦的厚道人家,越容易在遭逢大变丧失所有的时候变成恶鬼。
“冤孽!冤孽!”虿巫王一掌拍碎石桌,握纸的双手指节发白,血丝爬满双目更似要爬出眼眶,红得瘆人,大大小小数十起惨案,亡魂多达数万,此等行径人神共愤。
一缕墨色悄然蔓延在少年衣领,夜麟背对虿巫王,淡淡道:“不论结不结盟,他必须死,红圈标记都是有可能存在的窝点,里面养了什么怪物我不想知道。假意泄密让他们主动引我入降神坛这件事,你做的很好。别说我不给你留情面,血巫王交由你们荆州自己去处理,限期一个月,我要看到他的尸首陈列在雍州北界、两军阵前,如果做不到,我就亲手毁了降神坛。”
月色清冷,映照少年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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