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斜斜地向西落下,余辉染黄了目光所及的那些事物。
野草静静矗立,才刚新生,便有耄耋老人的模样,仿佛看惯了光阴流转,习惯了生死轮回。
一粒籽在,根传万家。全然不在乎曾经如何,以后又会如何,只是默默地生长。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所以它们如此淡然。
忽的,起风了。
野草飘荡之余,露出了原本躺在其中的人。
他不淡然。冷汗不曾停过,身下压着的草地都被浸湿。
虿巫王拧紧了拳头,以往在这时候,他总会有用不完的力气,不知为何,不论他如何试着使劲,一成不变地四肢疲软,就连内心也那般无力。
已有半日,他躺在这里荒废度过。
荆州还有三位大人在,身为神使,他们神通广大,就连虿巫王自己也要深深地敬佩。
但谈不上畏惧,他还年轻,有很大的潜力,再过个一二十年他也能成为其中之一,所以没什么好畏惧的。
那他现在畏惧些什么?
有这么一个人,了解他的一切,包括背景,还有他认识的所有人、熟悉的所有事物,诸如——
荆州降神坛有多少人,分几个层次,都擅长些什么,各有什么短处,甚至是喜好厌恶、城防布局。
一纸文书,扼住一个门派的咽喉。
如果他想做什么,很简单,把这份资料传递出去,整个降神坛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
不需要自己动手。
神使受神指引,得神预示,可曾无所不知?
不曾。
那么,这个人是否还在神使之上?
虿巫王多想把自己手上的记录焚烧掉,不留一丝痕迹,可又有什么用处?危险还在源头!
生来第一次,虿巫王觉得自己被人牢牢握在手中,除了服从再没有任何的路可走。
“唉……”虿巫王长叹一声,不再去想,昏昏睡去。
松开手,掌心的野草都不能扯断。
夕阳依着时辰落下,风停了,野草重新拢聚,围成一道布幕将他遮掩。
夜色里,茅屋简陋,满满挤了五人。
少年步迟,还有他妹妹步苦,用他们卖水一天的收获找隔壁李婶换了五个馍馍,这会全进了小胧星的肚子。
关键胧星还没吃饱,小小的肚皮里仿佛能装得下一头猪。
“咕咕~~咕噜噜~~~”有人肚子很响地叫了几声。
步苦羞红了脸,把脑袋埋在膝盖上不敢见人,喂胧星最起劲的就是她,倒忘记给自己和哥哥留点口粮。
谁叫胧星生得可爱呢?
步迟非常无奈地从怀里掏出几把微蔫的草根,却是今天刚挖的,道:“看样子还得吃这些啦。”
无有不忍,解开包裹取出最后一点龙角粉末,兑水化开。
林清泓鼻尖稍动,颇有几分讶异之色,问道:“大师竟藏有这等好茶?是什么?”
无有苦笑道:“不是什么好茶,只是给小儿果腹的东西。”说着将两杯水递给步迟和步苦。
接过茶,两兄妹齐声谢了,步迟尝了一口,大赞其美味,诸如“这是仙人喝的神水吗”、“从未喝过这般好喝的水”云云。
步苦有些害羞放不开,瞥见一旁的林清泓眼动唇动喉头动,分明是想喝又不好意思的样子,高高举起水杯道:“前几天隔壁李婶的小儿子拜了位鞋匠师傅,还敬过拜师茶,步苦和哥哥什么都没有,师傅您愿意收留我们,现在请师傅您尝尝吧。”
到底还是女孩子更贴心,没疼呢就知道孝敬自己,不像旁边那个死没良心的臭小子步迟!
林清泓内心哀叹一声,从无有略带嫌弃的目光中,接过了步苦手里的水杯。
初尝时,只觉香浓味美,再尝时,五脏六腑似有滚滚焰气升腾,甚是火热,竟连经脉窍穴都有蠢蠢欲动的鼓胀之感,最后,一口饮尽,仍觉回味无穷。
好家伙!这哪是果腹之物,分明是灵丹妙药不假,老和尚藏拙不老实。
林清泓忽然愧上心来,自己喝了只能尝尝味道,没什么大的用处,可若是给步苦喝了,能省下许多年打基础的功夫。
再没脸去看无有,到底是自己抢了小孩子的吃喝。
幸亏步迟疼妹妹,凡是好东西总会多留一半给妹妹。步苦喝下哥哥留下的“药水”,直眯起双眼,笑得比尝了蜂蜜还要甜。
林清泓这才不至于面上无光,徒弟懂事也算一种好处不是?
不一会,步迟五官拧做一块,面无人色,捂着肚子狂奔出去;步苦也捂着脸不敢留下,话都没说半句,一溜烟地跑了。
林清泓啧啧称奇,道:“当真是伐骨洗髓的灵药,祛秽排毒如此之快,大师可真舍得给。”
无有撇他一眼,道:“确实是好东西,亏得林施主也真舍得跟那孩子抢。”
林清泓窘得脸色发红,忙转移话题道:“到底是什么?”
抖抖包裹飘起些许细尘,慢慢消散风中,无有道:“龙角。”
腰间秋水铮鸣,林清泓内心难以平静,却不再问,取下头顶束冠的发带,褪去表面绢丝露出内里,递给无有。
初看薄如蝉翼不知何物,入手时轻如鸿毛,无有猜到了八九分,道:“此物太过珍贵,林施主不可。”
林清泓正色道:“一把匕首而已,没什么珍贵的,总好过于欠下大师一个天大的人情。”
无有推攘着还回匕首,道:“本也是赠予小辈的,不是给你,无所谓人情,何况老衲命不久矣,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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