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时的清凉渐渐褪去,正午的暑气取而代之,宣告着农忙在这一天中的暂歇,大汉额头微微冒汗,寻块石头坐下了。
田垄边的草地里,许多虫子叠起罗汉,将春天的草叶儿压得低垂。
微鸣。
农妇挎着篮子,弯下腰笑问道:“蔡哥儿,可累了么?”
迎面香风袭来,大汉颇有些不适应,支支吾吾道:“我自己有带水。”
被他婉拒,农妇也不羞恼,寻块少尘的实地坐下,杵着手就这么直直地看大汉,什么都不做。
大汉头上冒出来的汗便更多了。
饱食的虫子叠罗汉,将生命延续,而人却没什么不同,因此多了些心思。
同样是生命,同样在春天。
凄苦的年代,谁家都要死几个人,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自然会有许多人丧偶,大家都快活不下去了,很东西也就从简,例如守丧这样的事。
在食不果腹的日子里,为了过得不那么辛苦,需要一些变通。于是出现了很多重组家庭,因为多一个人做事,多一条活路。
像大汉这样的……不管白天还是夜里,干活肯定更有力气,至少比那些饿瘦的男人强上许多。
他高大魁梧、孔武有力,不只是干活,还有安全感。
虽然个子大,看着倒不憨傻。
综上所述,例举如此多的优点,只为了诠释什么叫做“奇货可居”,正是大汉现在的处境。
除了那满身的刺青稍稍渗人之外,再没有什么缺点可以挑得出来。谁的肩膀宽,谁家种的粮食就多;谁的拳头大,谁家粮食就不怕被抢,是她们这些年里奉行的道理,更是择偶的标配。
在妇人们这样的审美标准里,汉子几乎赛过全世界,是那天下第一等的美男子。
大汉憋红了脸,偌大的村子里可不止三三两两几个寡妇,这时几乎都围着他。
可怜他四十好几的人,还是个雏,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刺激?脸色红得几乎冒血,惹得妇人们偷笑。
看见远处过来的锦袍公子,大汉就像看到了救星,拔腿跑到跟前,道:“咱能不能商量着换个地儿?这里多待一天,你还不如抽刀把我宰了算逑!”
李玉忍俊不禁,乐道:“行啊,愿意好好谈了?”
汉子连连点头,可身后的那群妇人倒不乐意了,道:“大人,他是什么人呐?就不能留在这里?”
李玉伸手抹了把脸,强装出一副正经模样,道:“办正事呢。”
李玉身为龙门之主,对整个雍州都有救命之恩,妇人们懂事,一个个散去不再纠缠。
仍有那么一两个妇人恋恋不舍,上前来掏出丝巾、手帕之类的东西往大汉怀里塞,含情脉脉道:“蔡哥儿,你回来吗?”
微不可见地,李玉的肩膀抖了抖。
大汉极其窘迫,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愁得嘴里发苦,真叫一个欲哭无泪。
云深不知处。
李玉捧着肚子在云朵上翻滚,笑得眼泪都要飙出来:“哈哈哈!虿巫王,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哈——不行,我憋不住,笑死我了,啊哈哈啊——”
笑得破音。
原来,满身刺青的魁梧大汉不是别人,正是当日被佛儒剑击败、继而失踪的荆州虿巫王。
虿巫王颇有几分认栽的意思,道:“反正我命是你们救的,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关键别整我行不?背叛荆州不可能,要么你给我个痛快,要么我从这里跳下去摔死。”
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李玉道:“呦,雍州待几个月,说话不带马谱了。”
额头隐约淌下三条黑线,巫王气得脸红脖子粗,大吼道:“还不是你们逼的!再不学几句我都要被那几个女的吃了!”
李玉道:“你要想摆脱她们,一巴掌能全都拍死,为什么说是我们逼的?公子说你是个妙人,一开始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巫王“骄傲”地一言不发。
摊开手上的信封查看,李玉道:“久闻虿巫王杀人如麻,死在你手底下的人没十万也有个七八万,竟不见一个老弱妇孺,这算嗜血成性还是大慈大悲?要说荆州人你杀得也不少,可但凡荆州人有难,你是第一个跳出来的,装得比谁都凶,看谁不顺眼都要上去撕下一块肉来。”
揉揉鼻子,虿巫王道:“自家人关起门来爱怎么弄怎么,可那些正道的犊子要来欺负我们就是不行!话说你扯这个干什么?”
翻了翻白眼,李玉道:“你一个信奉邪神的巫人,从不滥杀无辜,做事比正派人士还要正派,我不跟你扯跟谁扯?”
巫王脸色稍稍好看,撇眼道:“没瞧不起我虿某人,你倒不是个蠢的,但我虿某人也不是轻易可以说几句好话收买的。”
李玉摆摆手道:“罢了,人各有志,公子不会强求你。不过要你帮忙做一件事。”
闻言,巫王正色道:“你说。”
李玉伸手一拘,凭空出现一纸皇榜,递给巫王,道:“看看吧。”
细读之下,巫王脸色愈发难看,怒道:“那狗皇帝要向我荆州用兵?呸,什么南疆蛮子蠢蠢欲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李玉道:“皇帝野心不小,你我皆不能幸免,唇亡齿寒。”
眼中寒芒隐现,巫王道:“两州结盟?如此一来,你们可就彻底站在正道的对立面,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伫立云端,李玉仰望天空,追忆着什么,只听他说道:“正邪本非永恒,只有立场才是不变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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