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罢,赵钦安排了两人打扫厨房,守礼指着漏刻问明时辰,离熄灯还有一个钟头呢,即便回了房间,左不过和大家聊聊天,不免无趣,便一个人出了花房,随便逛逛。
逛着逛着,不觉到了浴鹤池岛中央的假山外,守礼特意留心了一下,假山里黑洞洞的,幽邃骇人,便打算绕假山外围走一圈,就回花房安歇了,不想走了一半,撞见一个少年在发闷气,嘴里喃喃自语,幼稚地踢着花花草草,以此泻火。
这夜月光暗淡,守礼看不清少年的面貌,但从衣着判断,应该是宫里的贵人才对。
出于本能,守礼打算躲避到假山后,不料脚下青苔太滑,呲溜一声,正撞在假山石上。
那石头有棱有角,守礼很不幸地磕在尖锐部分,疼得支撑不住,哎呦喊了一声。
少年听见动静,马上侧转身子,喝问道:“是谁?鬼鬼祟祟的,快出来见人!”
守礼听见,吓得魂飞魄散,面如土色,偏周围又没遮挡,那少年好奇的寻来,自己躲也躲不掉,藏也无处藏,守礼跺了跺脚,心一横,垂着脑袋,捏手捏脚出来。
“原来是你!”少年惊道。
守礼有点惊讶,听他这口气倒认识自己,便壮着胆子抬起脸来,只见这少年凤表麟姿,眉目如画,披一袭素净的外袍,内衬玄色衣裳,站姿挺拔,犹如绿竹翠柏。
看了两个眨眼的功夫,守礼仍困惑,便皱眉又想了一会,脑中渐渐飘过一鳞半爪,原是前不久才见过的九殿下,守礼面上一笑,赶紧跪了下来,“奴才拜见九殿下!”
九殿下神态安详,淡淡瞟了一眼,转而背过身去,严肃道:“宫里规定了安息的时辰,这时分,各所都下钥了,你还一个人在外逗留,不怕回去晚了挨师傅揍吗?”
“师傅对下面人很宽厚,很少打人!”守礼跪在硌人的鹅卵石地面,诚实答道。
“这我倒素有耳闻,冯子敬一向平易近人。”少年随口说了,目光又变得凄楚。
守礼见他神色不对,身边又没侍从,不禁心生疑窦,便声音温软道:“夜深了,殿下怎么独自来这偏僻处?”
“觉着闷,睡不着,就想出来散散心!”少年徐徐说着,见守礼迷惑的眨着眼睛,便笑了笑,“今夜月色凄迷,地上凉,你别跪着了,这附近有羽林军巡视,你等下就回去了,别被捉了!”说罢,随意瞥了眼被他踢歪的花草,轻快去了。
守礼揉了揉膝盖,弓腰起来,疑惑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暗叹,他一龙子,何其尊贵,便有欲念,也是手到擒来,怎么还不顺心,跑这偏僻处撒火?
到底想不通,守礼皱着眉,砸了两下嘴,转头绕假山离了小道,沿原路闲步回花房。
厨房已熄了灯。邓佶锁上门环,转脸向身后的刘昺道:“田虎那小子憨头憨脑的,交代他拿苫布把后院那片茉莉盖了,也不知他听没听?等下还得去瞧一瞧!”
话音刚落,邓佶举步要走,刘昺慌忙拉住了他,笑道:“你是真不嫌累得慌儿,都戌时正刻了,还跑后院溜达,得了,我备了一壶醇酒,等下咱哥俩小酌两杯!”
邓佶听了,难为情道:“还是算了,我酒量不好,喝一杯就上脸了,别败你兴致!”
“诶,喝酒是次,谈事是主!”刘昺笑嘻嘻道,“这一程,宫里喜庆事不断,咱花房忙得昏天暗地,你我也整日起早摸黑,难得明儿休息了,还不聊聊心吗?”
邓佶想了一下,点头应承。
俩人齐肩并行,刚踏上穿堂甬道,见守礼打后面慌慌张张跑回来,不禁收住了脚步。
刘昺眼珠一转,斥道:“这时辰才回花房,又跑哪闲逛去了?”守礼吓得不敢吱声。邓佶越发得意,张口讽刺道:“赵钦没和你讲过规矩啊?哼,想来忘了,光顾着讨好师傅了!”
邓佶听着刺耳,忙伸手捅了他一下,道:“训人就训人,拉拉杂杂扯赵钦做什么?”
刘昺张嘴就要反驳,却被邓佶拦下,“夜深了,明儿还要起早呢,快回房间睡吧!”
守礼听出在交代他,赶紧叉手作揖,然后一溜烟跑开了。
刘昺叹了口气,激愤道:“我真为你抱不平,明明你也聪慧能干,凭什么事事都是他赵钦出风头?师傅也多偏袒,有什么好事净想着他,你倒退了一射之地。”
邓佶内心凄惘,鼻息突然急促起来,不禁暗暗攥紧了拳头,勉强笑道:“到底是我晚来了一年,帮衬师傅不多,师徒情分还不够深,师傅器重赵钦,原也是情理之中。”
刘昺听着不顺耳,目光急切的看着邓佶,张嘴道:“你就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吧!”
邓佶皱了皱眉,叹道:“你不是要喝酒吗?天不早了,咱们回房吧!”说罢,迈开脚步。
刘昺望了一眼,赌气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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