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住,一定要忍住。
范蠡虽有种种不是,但他对夷光还算关心,相信不会见死不救,对,夷光不会有事的!
夫差拼命在心里安慰自己,可随着夷光颈上的伤口越来越深,血流得越来越多,他的心神也越来越不安。
望着夷光苍白的脸颊,夫差心乱如麻,再这样下去,就算不伤及颈间的主脉,夷光也会失血过多而死,怎么办?怎么办?
期间,范蠡曾不止一次劝说,都被勾践阻止,只能眼睁睁得看着。
“还不答应?”勾践微一挑眉,道:“看来吴王真不怜惜她的性命,也罢,与其这样活着受苦,不如给她一个干脆。”
这一次,夫差终于忍不住了,松开咬得发酸的牙齿,一字一字道:“好,本王放你们离开!”
“多谢吴王!”勾践含笑谢过。
有了夫差的话,这一路自是畅通无阻,很快便来到东城门处,望着打开的城门,以及城外的越军,勾践示意文种放下刀,又取出帕子递给因为失血而冷汗涔涔的夷光手中,让她按住伤口,歉疚地道:“这一路让你受苦了,实在对不住,好在一切顺利,走吧。”
夷光勉力站直了身子,道:“越王能够平安离开姑苏,夷光总算对得起父亲在天之灵,希望越王体恤百姓疾苦,莫要再起战争,无论胜败与否,都会让您的子民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勾践眉头微微一皱,他敏锐地察觉到夷光称呼上的变化,一字之差,却疏离了许多,温言道:“这是自然,时辰不早,咱们快走吧。”
面对勾践的催促,夷光摇头道:“夷光是越人,所以要救越王。”
文种对她的话嗤之以鼻,“什么时候变成你救大王了,这一路除了做人质,你可什么没做过。”
夷光抬起右手,不知什么时候她指间多了三枚银针,在月光下闪烁了细寒的光芒,“这一路,我有百上千次机会将这三枚银针刺入你腰间穴道之中,令你四肢麻痹,形同废人!”
文种听得冷汗直流,万没想到这一路上,自己竟然都在鬼门关前打转,还好还好……
夷光忍着一阵阵晕眩,道:“恭喜文先生,终于救出越王,立下大功,不枉你为了抢功做出种种龌龊之事。”
“你……你不要胡说,哪有这种事情。”文种一边说一边悄悄瞅着勾践,见后者神情没什么变化,方才稍稍安心。
“是与不是,你心中最清楚。”夷光没有继续说下去,今日的接触已经让她知道勾践是一个多疑深沉之人,比夫差有过之而无不及。
刚才的话,就如一粒子,悄悄种落在勾践心中,假以时日,一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待到那时,就是文种的死期了。
在这个小小的插曲后,夷光接过刚才的话道:“夷光是越人,但也是吴王的妻子,吴国的王后,所以夷光不能随越王同去,还望越王恕罪。”
范蠡没想到她会主动留下,一时惊急交加,急切地道:“你当日接近吴王,是为了营救大王,如今任务完成,岂可继续留在此处。”说着,他作势去拉夷光,却被后者避开,夷光神色坚定地道:“夷光心意已决,先生无需多言,先生的种种照拂,夷光铭记于心,你我就此别过!”
范蠡待要再言,勾践已是道:“人各有志,既然她坚持留在吴王身边,范先生就不必勉强了,走吧。”
范蠡虽万般不愿,可一来夷光心意已决,二来勾践催促,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去,直至那扇城门隔断了他的目光。
夷光捂着流血不止的脖子走到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过话的夫差身前,声音虚弱而温柔地道:“臣妾没有食言,只要大王一日不弃,夷光便一日不离开大王;只是父亲遗命所在,越王……夷光不能不放,求大王不要生气;从今往后,夷光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大王的妻子,吴国的王后!”
夫差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拥着夷光……
此事之后,吴越两国换来三年的和平,三年后,勾践起兵伐吴,夫差得到消息,不顾夷光的反对,命人将她送回苎萝村。
临行之前,夫差叮嘱夷光回去后,一定要去小院的梨树下看看,他在那里埋了东西……
城外,一驾简朴的马车在初升的朝阳中缓缓东行,马车中,夷光被绑住了手脚,珠泪点点,在她身边是一枝小小的竹笛……
长风浩荡,夫差立于城墙远眺,那……是越国的方向……
勾践卧薪尝胆,亲率三千越甲大破吴国,终报尝粪之仇;破城之日,夫差战死,身中数十箭而不倒!
越国终成春秋霸主,范蠡深知越王此人可共患难,不可同安乐,所以灭吴之后,便假死脱身,隐居深山之中。而文种自恃功高,日渐骄横,终令夷光当年留在勾践心中的种子长成参天大树,死于鸟尽弓藏。
夫差战死之日,夷光在院中的梨树下挖出一壶梨花酒,那是夫差亲手所酿的酒,也是他送给夷光最后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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