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山海拔不过三百米,在南岳七十二峰中亦算低矮,但神州南岳一脉万千纵横交错的地脉灵机,都至此最后一峰而终,正是占据了百川汇流的浩大形势,故而当年大禹治水勘测天下山水之时,便曾在此立碑以铭,镇压道南地脉气运。
到如今数千载过去,沧海桑田,云天悠悠,禹王神碑早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徒有其名的禹碑峰,独占这一脉形胜。
粟城市近年来飞速发展,肖耳多次抱怨过,工业与车辆带来的雾霾使得粟城周边地区很难见到蓝天白云,但他却不知,唯独这禹碑峰上,却能在夜间观望漫天星斗。
星辉之下,当年的神碑遗迹,只剩了一座低矮石台,裂纹满布,青苔斑驳,无声诉说着岁月流逝,天地大化。而不知是谁,在那石台上又摆了一张青石棋盘,上有黑白错落一局残谱,似是应对漫天星辰,那棋盘同样早已是沧桑难辨,上面棋子都和棋盘长成了一体,不知又是哪朝哪代的遗物。
棋盘左右,一僧一道相对席地而坐,山风中衣袂纹丝不动,唯有寡淡的言语随风飘散。
“好友啊,那方名昭以一敌六,你可看出什么了?”道人鹤发童颜,莹润有神,语调却是苍老。
“不曾。”僧人皱纹堆垒,脸上癍癞点点,声音却十分年轻。
“奇了,贫道也未曾看出这位方名昭的根底,莫非此妖是自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
这自然是玩笑,但僧人却认真答道:“不会。”
相识一百八十载,僧人说话向来言简意赅,道人早已习惯。
“好友以为,方名昭背后之人会是二十年前的那一位么?若真是他,此番究竟要让方名昭来做什么呢?”
二十年前,那位叛出长生妖域的妖圣造访粟城,这一僧一道曾联袂一会。
那妖圣提出了一个既不伤天害理,又能令麓山二派一举压过道下三宗成为天下宗门魁首的惊天的谋划,但却被当时心有顾忌的这一僧一道婉言拒绝。
后这一僧一道一妖谈论道法,那妖圣仍不甘心,便提出以自家谋划为题,邀二人以大神通推演天下大势,最终,推演得出了六百余种未来局面,却是成败参半,那位妖圣只好离去。
当年这位妖圣离去之时不气不恼,只是笑着言道,既然算不清,不如走着瞧。
那位妖圣当年便称自家已然习得道下三宗根本道法精髓,当时二人半信半疑。
如今元源现世,这位道人倒是当真在方名昭这小妖的行事做派上看见了当年那妖圣的几分影子。
道人是明知故问,僧人却低头沉思片刻,而后答道:“应劫。”
修行从来不分山上山下,大道也从不偏私人类亦或妖族,僧人所言应劫,自然不是指妖族修行中的三大劫。
“好友与贫道所见略同。”道人笑眯眯点头,“如此说来,那无忧石也不过是那位给方名昭与南蔷二妖的一道试炼,三宗也好,你我二派也罢,倒是都成了方名昭与南蔷的磨刀石,只是不知这二妖能否过得去这一关。”
“难。”僧人看看南边,摇摇头。
道人明白僧人说的不止是方名昭与南蔷。
南边那琉璃钵盂中的一众神通修士斗法,在肖耳等人眼中已是天崩地裂的威势,但却不会入得他们二人法眼,他们所想的,早已是与方名昭身后之人的另一局胜负。
便如当年的那场推演一般。
“明航明章二人各有心障,他们若能看清那方名昭一身强横法力的由来,或许便能更进一步。”道人亦是将目光转去,口中说的却是自家晚辈弟子。
那人或许算得方名昭命中有此一劫,故而要将道门诸宗弟子做他的磨刀石,但棋盘边的二人又何尝不是将方名昭做了磨刀石,来砥砺门下弟子。
山上宗门行事从来如此,既畏因果不敢轻动,亦能勇猛精进,逆取于天。
至于门下弟子若是看不破关隘,过不去这一道门槛?
那也不过是让他们回山继续修行而已。
既入我门下,能护你一时,也能护你一世,纵然不成自在真人,却也能为宗门传下正法香火,纵然是大道无望,总也能保得数百年逍遥。
这便是山上大宗传承不绝的底气。
这却也是阴阳共治中诸多世俗机构对于山上宗门深深忌惮的根由所在。
天理司那位不惜自废根基叛出师门,也要消解世间宗门陋俗的白衣文曲,确实身怀天下修行者少有的大毅力与大决心。
“唉,那位所谋甚大,三宗功法传承是一局,阴阳共治的明争暗斗又是一局,这搅动天下大势的两局之外,他竟还单与自己的弟子另开了一局,这等气魄,贫道不得不佩服。”道人叹一口气,低头看向面前的古老棋盘。
那是他与面前僧人一百八十年前开始的一局手谈,至今尚未收官,但自七年前起,这盘棋便再未落过一子。
“不止。”
僧人枯老的手掌轻轻拂过棋盘,指尖在七年前他亲手落下的那枚白子上点了点。
道人也将目光移向那枚棋子,神色复杂:“是了,那魔胎七年前平定南海之乱,彻底改了好友与贫道这一局山河棋的走向,如今形势变化,这一枚死棋却占住了必争的要所,天理司与我那孽徒倒成了这粟城的第四局,事情越来越难办了。”
“不难。”僧人微微摇头。
佛家看待世间事,目光总是与道士不同。
道人面露苦相:“说到底,终究是贫道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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