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遂生推门而入,垂首端着托盘举过头顶,狡黠的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书房一圈,走向曹大夫,恭敬道:“师父,请喝药。”
曹大夫倚在椅子上神色恹恹,甚至眼皮都不愿睁开:“嗯,遂生……你可还敬为师?”
遂生将药碗放到桌上,不解地问:“自然敬重,师父如何说起这个?”
曹大夫的声音断断续续:“你刚到接平镇时,还是个孩子,我看你无依无靠,那些小妖又不服你,就将你收为弟子。
说起来,那段时光算是阿琴病后我为数不多的快乐了。那时你总与我置气,觉得我老糊涂什么都不懂,现在沉稳多了,我也放心了。”
曹大夫缓缓睁开眼,眼神黯淡无光,他无神地看着门外的天空,像是陷入了回忆:“这些年我一直拿你当自己的孩子看,你照顾我,敬重我,我都看在眼里。
若不是因为那些事,你应当是个幸福的孩子,唉……可惜世事无常啊,你我都陷入泥沼,无法脱身。”
“师父,你怎么了?”遂生边听边上下打量曹大夫的脸色,他想上去摸曹大夫的脉,却不想被轻轻推开。
“遂生啊,我这血热之症已经好几年了,你去帮我向帝渊求的药看来也无用,这就是师父的命。”
曹大夫拉住遂生的手,从怀里掏出个绒布帕子打开递给了他。遂生低头看去,是块完整的金锭子。
“孩子,这是我家的传家宝,你帮我好生收着。家底不多,你别嫌弃。”说完曹大夫猛烈地咳嗽起来,一口血咳在他手上,染红了枯干手指。
遂生这才慌了起来,他急忙找到帕子给曹大夫擦血,又端起碗来舀起一勺血药喂到曹大夫嘴里。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师父这是说什么话?您还有很多年活头呢,怎么会一夜间就变成这样了?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他匆忙拿出一粒药丸:“师父服下帝渊赐的这颗药吧。”
曹大夫咽下血药,微微摆手:“不用了,她的药不是什么好东西,名为药,实为毒,控制人用的。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喝两碗血药便好。”
遂生沉默了,静静地把两碗药都喂曹大夫喝下,在一旁候着。有了血药的滋润,曹大夫的脸色明显好了起来,他缓了片刻便有了精神,可眼珠仍是覆上了一层灰败。
“我没事了,你快去忙吧。”他冲遂生挥挥手,遂生没有动弹。
曹大夫见状关切道:“可是卓灼那里出了问题?”
遂生摇头:“没有,他最近只与凌家姐弟来往,没有接触他人,老实了很多,师父不必挂怀。”
曹大夫撑着桌面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那就好,他前些日子活动得颇为频繁,如今安定下了,也不必盯太紧,别让他起了反心,适得其反。”
“是,徒儿省得。”遂生扶着曹大夫的胳膊,给他捋着小臂。
“对了,凌家那对姐弟怎么样了?若是好了就放到新一间里去,早点灌药取血。”曹大夫自然而然地问了出来,遂生没有丝毫怀疑。
“她那弟弟凌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过凌古的血我始终没有采到,若用他俩的血来给师父进补,定然不会引得师父再次发病。”
遂生恨恨道:“他们防着我呢,那个凌华根本不让我靠近,一定是卓灼从中作祟,他看不惯我不是一天两天,无论什么事都要给我添堵。”
曹大夫失笑,拍拍遂生的手:“立场不同,何谈顺从?你就是想得太偏,凡事留有余地才可转圜,不要逼得太死。
既然他们防你,就把他们放到新一间让手下人看着,可保万无一失。”
“徒儿知道了。”遂生不情不愿。
曹大夫心知他不服,也没过多说什么,只是嘱咐道:“为师不能陪你一辈子,定要先你一步走,凡事自己多小心,别意气用事。”
遂生闻言一把抓住曹大夫,咬紧牙关问:“是不是卓灼来逼你了?他想知道自己妖化的真相对不对?”
“没有,他没来找过我,我这病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油尽灯枯是迟早的。我想和阿琴说说话,你去吧。”曹大夫摆摆手让遂生出去,自己走向书架去转动机关。
遂生趁曹大夫背过身,又看了桌底和屏风,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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