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的清晨来得格外早,卯时未到,东方就烧得一片血红,同样血红的还有从西州城南门台阶到都护府大门一路上的两抹拖痕和门前跪着的两个人。他们身上胡乱裹着的中衣和僧衣上都满是血迹,高高扬起的两张脸上虽然没有太多青肿,却也看不出一丝人色了。
每日早间城门一开便去河谷里取水的西州妇人们连水都忘了取,围在府衙门口呆看,随即便是那些早起的闲人,有人突然叫道,“这不是昨日告状的妇人和那位大佛寺僧人么,这是”
在两人身后看守的府兵脸上露出了轻蔑之极的表情,“奸夫淫妇,被咱们世子抓了个正着”
人群先是一静,随即便“轰”然议论开来,人人都觉得匪夷所思,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蛇蝎心肠的妇人,又怎么会有这种qín_shòu行径的和尚但两人身上凌乱的衣物和脸上羞愧的表情却分明告诉众人,府兵所说并无虚言。气性大的闲人一口唾沫便吐了过去,随即变成了无数唾沫,夹杂着恨恨的叫骂,“猪狗不如”
守在两人身后的几个府兵忙退开一步,却也没有阻止大伙儿,直到有人要上来踢他们几脚时才喝道,“世子和长史自有处置,尔等不得动手”眼见那两人要低头躲避,又冷冷的道,“抬起头来”
府门前的人自是越聚越多,咒骂之声也越来越响亮,府兵们看着情势有些控制不住,忙要将两人拖到了府门的栅栏门后,身后却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不必拖进来”
府门前的西州人顿时叫嚷了起来,“裴长史,世子,剐了这对奸夫淫妇”“剐了他们”
裴行俭摆了摆手,转头吩咐道,“再出去三队差役,一队看管人犯,两队到外面驱散人群,凡老弱妇孺,绝不能留在门口”
与他并肩而站的麴崇裕挑了挑眉,“守约倒是菩萨心肠,难不成还怕人伤了那对qín_shòu”他早已换下了那套沾了血的绯色袍子,只随意穿了一件寻常的玉色圆领襕袍,因一夜未睡,眼中尚有血丝,眉宇间却反而比往日更清爽了几分。
裴行俭神情从容的负手站在那里,气度端凝,任谁都不会注意到那一身青袍已然微皱,袍角还留着些许尘土。他的目光落在外面那两个狼狈的身影上,声音平静,“世子,此二人虽然死不足惜,然则若按唐律,只能判相奸之罪,并无必死之理,当徒一年半。”
麴崇裕一怔,嘴角浮出一丝冷笑,“长史当真是奉公守法对着这样两个qín_shòu不如的东西也讲大唐律法,只是我若要先打他们一百杖再说,长史不会拦着吧”
裴行俭摇了摇头,“行刑亦有行刑之道,两人只要伏罪,便再无加刑之理,若杖而致死,按律判者合该徒一年。世子何必因这种人而授人以柄”
麴崇裕不由一窒,只是胸口本来已出了大半的那口恶气,不由又翻腾了起来,看了一眼门外那两个人,眼睛微微一眯,“长史准备如何处置这两位”
裴行俭看着外面被驱散开的人群,淡淡的道,“等。”
都护府外的大道上,差役们赶鸭子般把人群轰开,老幼妇孺被轰出老远,只是那些身强力壮、脚步灵活的闲汉们却不是轻易轰得走的,转眼间便又拢到了门口,差役们也懒得管他们。这样一来一回,闲汉们的火气反而更大,因过去不得,有人便从街边寻了土块石头,对准门口跪着的两人砸了过去,有人找不到可丢的东西,索性脱下了鞋子。都护府门口,顿时鞋底与石块齐飞,人面共黄土一色,有府兵和差役被殃及的,忍不住便破口大骂,比先前竟然更喧闹了十分。
麴崇裕看得皱眉,这是要等什么等大伙儿拿鞋子把这两位砸死正不耐烦,却见道路北边一阵惊呼,随即便看见人群隐隐分开,一口棺材被人抬着向都护府而来。
那黑漆漆的棺木所过之处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人群渐渐的安静了下来,棺木店的伙计见到门口的架势也唬了一跳,正不知如何是好,裴行俭已朗声道,“这是谁人订的棺木。”
令氏身子一抖,抬起已满是黄土和青紫肿块的脸,认出正是昨日自己满心欢喜买下的薄皮棺材,不由呆住了。那位棺材铺负责送货的伙计见询问的是裴行俭,忙恭恭敬敬的行礼回道,“禀告长史,这棺木是昨日一位姓令的妇人买下的,说是她的儿子儿媳忤逆不孝,棺木一早便要送到都护府门口来。”
裴行俭点了点头,“有劳了,放在门口便是。”
昨日裴行俭吩咐令氏去买棺木时,他的话并未有太多人留意到,可此刻这一问一答间,众人哪里还不明白这妇人竟是这样迫不及待要害死自己的儿子儿媳眼见那黑漆漆的棺木落了下来,把两个狼狈不堪的人影衬得越发醒目,不知是谁先怒吼了一声,“打死这对狗男女”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气的人群便像被点燃了般轰然一声响应,纷纷往前涌了上来。
裴行俭沉声喝道,“所有府兵差役,回来关门”
差役与府兵们本来便有些心惊,听得这一声,忙不迭的退入门内,咣的一声关上了大门。没有了他们的阻挡,愤怒的人潮转眼便将那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影淹没,起初还能听见几声尖锐的惨叫,渐渐便只剩一片混乱的喧闹。
麴崇裕怔怔的看着,眉头不知不觉一点一点的舒展开来,耳边却传来裴行俭严厉的声音,“你们立刻从后门出去,转到大道上,两队巡回维持秩序,两队从后面驱散人群”
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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