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的晨鼓声已经停歇了良久,位于小巷深处的库狄家才缓缓打开大门,一个老苍头弓腰走了出来,将门口略扫了几下,算是完成了每天的例行任务:自家平日轻易不会有客人上门,昨日那位姑奶奶刚刚来过,大门早已收拾得格外干净,今日更可以偷懒了……
他刚想回身,却听见车轮辘辘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是一辆驴车已到了近前,拉车的两头健驴都是一身油亮的黑毛,看着分外精神。车夫“吁”的一声将车停了下来,车帘一挑,先是出来了两个盘着发辫的胡婢,随后才是一个打扮华丽的小娘子扶着婢女的手不紧不慢的下了车,向大门走了过来。
老苍头揉了揉眼睛,只觉得这位小娘子很是眼熟,等她开口了句“普伯,劳烦禀告阿爷,女儿回来请安。”他这才恍然大悟:这不是大娘么?只是眼前之人的打扮气度,让他简直无法和那个终日低头不语的女子联系起来……怔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急忙忙的转身进去,过了片刻又跑了出来:“阿郎请大娘去上房。”
琉璃点点头,一个婢女不动声色的递给普伯一个小小的荷包。普伯吃了一惊,手一捻,知道里面装了十来个大钱,不由心花怒放,笑得牙花都露出来了,感恩不迭的引着琉璃和她带的婢女仆妇向上房走去。
库狄家并不宽敞,绕过照壁便是一进小小的院子,庭中种了一棵枣树和一株核桃。看得出屋子当年也还齐整,只是多年没有重新修葺过,显得有些陈旧了。
一进院子,琉璃目光就落在西厢最把角的那小房间上,屋子房门紧闭,灰扑扑的门帘有气无力的耷拉在门口。这就是她住了三年的地方,当时安氏去世,原来的琉璃又病得只剩一口气,便被从原来的房间挪了出来,说是怕过了病气给家人,从此却再也没有换过房间。至于她自己,从最早躺在床上无人过问,也根本不能接受眼前的一切;到后来饥一顿饱一顿的捱着日子,开始悄悄学着需要学习的一切东西;再到开口说话,一面练习乐舞礼仪,一面谋求脱身之道:这三年,给她留下的记忆实在谈不上美好……
上房门口,阿叶睁大眼睛看着越走越近的琉璃,嘴巴几乎都合不拢了:就是因为走丢了琉璃,她可是挨了娘子好一顿打,心里早发过千万个毒誓等琉璃回来要好好“招待”她,但眼前这个婢女簇拥、穿金戴银的贵女,却远远超出了她对琉璃的全部想象。还没等她们一行人走近,她已经不由自主满脸堆笑的掀起了帘子。
琉璃目不斜视的走了进去,正房里,库狄延忠正襟危坐于西首的榻上,脸上几乎没有表情,而他身边的曹氏则不住上下打量自己,眼睛慢慢瞪得溜圆。
琉璃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然后缓缓站起身子,好让曹氏看得更清楚一些:她今天穿着鹅黄色散花夹缬短袄配同色齐胸襦裙,外面是湖蓝色联珠对雀的锦半臂和一条泥金杏色披帛,头上特意戴了一支赤金的蜻蜓步摇,蜻蜓的眼睛是两颗血红的宝石,而翅膀那薄薄的金箔会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轻轻颤动,看起来就像活的一般。
曹氏自然是识货的,眼珠子几乎镶在那步摇上拔不下来。库狄延忠看着这通身富贵的女儿,慢慢的也皱紧了眉头,半天才冷冷的道:“今日你回来有何事?”
琉璃低下头轻声道:“女儿一则是来给父亲请安,二则也是回来拿几样阿母留给女儿的东西。”
曹氏忍不住道:“你还有脸回来拿东西?”
琉璃声音依然很轻,“别的也就罢了,只那面错金银的菱花镜,是阿母生前心爱之物,女儿想拿着做个念想。”
曹氏皱眉道:“那不是你妹子在用的么?”心里倒是有些疑惑:这面镜子是她从琉璃房中拿给女儿的……莫不成真是安氏的东西?
狄延忠道:“那面镜子是阿母的,下面还有小小的安字,确是阿母所有。”——她虽然没有以前的记忆,但字还是认得的,何况作为珊瑚最心爱的“战利品”,来历不问可知。
库狄隐隐约约也知道这面镜子,心里微觉恼火,沉声道:“一面镜子罢了,既然已经给了你妹妹,做姊姊的如何还非得拿回去?”
琉璃叹了口气:“镜子虽小,却阿母留给琉璃的东西,若是珊瑚实在喜欢这镜子,不如将那套珍珠的头面还给琉璃也是一样。”那套头面她记得就更清楚了,是珊瑚直接是从她的梳妆盒里拿走的,当时还留下一句,“你也配戴珍珠?”
曹氏瞅了库狄延忠一眼,声音大了两分:“你向来是个知礼的,怎么如今这般斤斤计较了?知道的说是不忘亡母,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来示威,是怪你阿爷和我以前慢待了你!”
库狄延忠的脸色果然更沉了几分,琉璃却是垂目不语,脸上的表情却分明是不打算退让,曹氏正要再开口,却见帘子一掀,珊瑚已一阵风般卷了进来,伸手就要推琉璃。琉璃身后一个身量高大的婢女早一步抢上来挡在了她面前。珊瑚怔了怔,骂道:“你这个贱婢,也敢挡路?”
那个婢女冷冷的道:“婢子却不是你家的奴婢!”说着反而走上了一步。
珊瑚见她目光不善,心里有些怯了,忙看向库狄延忠,“阿爷!”
库狄延忠脸也沉了下来,“大娘,你带的奴婢好没规矩!”
琉璃并不答话,她身后的小檀却笑了起来,声音清脆的道:“此言奴婢们不敢当,奴婢们虽然出身商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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