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温公此言倒是一点不假!”
“所以说,温氏何须掺和薛家和史家的争斗?”温老头满脸傲娇。
朱秀道:“温氏的确可以置身事外,但就家族利益而言,温公此刻的选择,将会决定温氏将来的处境。”
温泰皱眉,思索片刻道:“此话何意?”
“据学生所知,薛家以让出泾原二州的绞麻生意作条件,换得温氏支持,是否如此?”
温泰坦然道:“不错!”
朱秀笑了笑,又道:“可薛家并未全盘割让,而是让温氏每年拿出利润的一半,上缴薛家!是也不是?”
温泰脸色变了变,冷着脸不说话。
这是温氏和薛家最大的矛盾所在。
温氏接手了薛家的绞麻生意,一应成本由自己负担,却要每年拿出利润的一半分给薛家,这让温泰一直耿耿于怀。
按理说,薛家留下几处绞麻作坊和工人,还有各处麻农的关系,以及关中河东一带的销售途径,这些资产一开始筹建时花费不少,温氏予以补偿是应该的。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薛家当初投入的成本早已收回,却还每年享受着温氏分割的利润,这让温氏族人相当不痛快。
卖力干活的是温氏,坐享其成的却是薛家,温氏白白头顶泾州绞麻大户的名头,实际上相当于给薛家打工。
温泰几次找薛修明商谈,想把利润分割比例降低些,都被薛修明以各种理由一拖再拖。
这件事算不得隐秘,朱秀派人稍稍打听,就明白了温氏和薛家的纠葛所在。
麻是泾原二州的主要经济作物,将麻杆通过绞练脱皮纺成麻纱,产量虽比不上南方,但也远销关中、河东等地。
温氏接手绞麻生意后,充分利用地头蛇的优势,发动乡民扩大产量,总体效益超过薛家打理时,但因为利润均分这一不平等条约的存在,导致温氏的实际收益并不太高。
温氏就是个拼死拼活却要忍受剥削的打工人,朱秀想想都替他们感到憋屈。
“此事,与你无关!”温老头被戳到痛处,开始甩脸色。
朱秀不以为意,朝厅外等候的马三招招手。
马三带着两个挑夫步入厅中,等挑夫将两大箩筐放下,马三又带着他们出去。
“请温公仔细看看,这是何物?”朱秀指着箩筐笑道。
温泰瞅了眼,冷声道:“两筐麻纱而已。”
朱秀又笑道:“请温公再仔细看看,这两筐麻纱有何不同?”
温泰耐着性子,起身走近些,从箩筐里抓起一把麻纱,仔细搓捻。
“咦?”温泰陡然一惊,急忙从两筐麻纱里各抓些对比。
这两筐麻纱,一筐质地粗糙脆硬,发黄,容易起毛断裂,而另一筐洁白如雪,纤细如丝,柔韧耐折,一看就是绝佳的麻纺原料。
“这...这些麻纱从何而来?”温泰昏黄老眼睁圆,指着那筐品质上乘的麻纱,惊声问道。
朱秀微笑道:“想必温公也看出来了,粗麻纱这一箩筐,正是温氏绞麻作坊所出,而细白麻纱这一筐,呵呵,是学生这两日临时找人绞练的。”
温泰震惊无比,急忙抓起细白麻纱仔细搓捻,果然,水分黏湿,放到鼻下嗅嗅,还有一股刺鼻气味。
“你...你竟然懂得绞练麻纱?”温老头万分稀罕地瞪着他。
朱秀淡然道:“学生所学驳杂繁多,区区绞练法,小道儿,不足挂齿!”
温老头噎得说不出话,据他所知,能将麻纱绞练的如此白净细软,却又不失韧性,只有江南一带的麻纺世家有此本事,再配合苎麻作为原料,绞练出的麻纱,那都是一等一的贡品。
温氏绞麻作坊产出的麻纱,大多只能用来纺织成粗布,属于产业链的底端不说,品质也比较低劣,价格完全不占优,全靠量大才有一定的利润。
麻纺行业的顶尖匠人,还是多集中在朝廷官坊和南边各大织造户处,彰义镇这样的穷乡僻壤,实在找不出具有高超工艺水平的绞练工。
温泰嘴皮子嚅动着,咬咬牙道:“说吧,你究竟想怎样?”
朱秀笑眯眯地道:“如果温公愿意,学生可以将新式绞练法全套工艺传授给温氏,包教包会!以泾原两州的麻皮质地,如果采用新式绞练法,卖到关中河东的价钱提高三成,完全不是问题。”
温泰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条件?”
朱秀道:“温氏开设新式绞练作坊,每年利润的三成当作税款上缴节度府。此后,温氏应与薛家划清界限,全力支持史节帅和节度府,”
温泰眼珠乱转,闪烁其词地道:“温氏向来不插手薛史之争,老夫可以向你保证,温氏绝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朱秀摇摇头,毫不客气地打断道:“想要足够的好处,就得付出足够多的代价!温氏想得到我手中的新式绞练法,必须要表明态度,支持史节帅!”
顿了顿,不理会温泰青一阵红一阵的脸色,朱秀冷冷道:“这套技法掌握在我手里,不给温氏,我随便找个商户合作也是一样的,大不了起步慢些而已。
往后泾原二州市面上全是新法所产的细白麻纱,价钱相差不多,温氏的劣等货,谁还会要?温公,你可要想清楚,想明白,这项生意对温氏而言,意味着什么!”
“...老夫...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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