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这样打量自己的弟弟,眼风之中全无多余的波动,只是如同意料之内一般看着他,唇角挂着若隐若现的微妙笑容。
“我明白。”司马弦仿佛早就通达一切,只淡然地拍了拍司马懿的肩膀,反倒使他有些无措起来。“只是,你莫要怪你大哥。”
“不怪他?”司马懿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长姐,难道你不怨他?”
司马弦轻轻摇头,望向他的眼神依旧古井无波。司马懿看不透这深邃如海的眼眸,其中所蕴含的宁静究竟是几分真,而又有几分假。他自幼时便很聪明,任何事物一点即通,像极了将他养大的姐姐。只是,司马懿素来习惯了收心敛性,总是作出一副天真愚钝的模样,掩盖自己过人的才华与机敏。他以为这样能够瞒过所有人,以为只要避开所有锋芒,便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聪慧。
可他却独独忘了,自己与司马弦虽非一母同胞,却又何其相似。
他所有向外人隐瞒的聪敏,都尽收于她眼底。
而她深藏于心的城府,他却浑然不知。
司马懿觉得,司马弦此刻注视着自己的、那双平静温和的眼神,像极了大哥素日看他的神情。她拥有与司马朗一般温柔刚正的外表,内心却如司马懿一般幽暗深沉。即便只是咫尺之距,却宛如相隔天涯;她总像骏马似的纯粹矫健,却又同孤狼一样凛冽桀骜——如此这般的难以透析。
这样的女子有谁能读懂,又有谁能驾驭?
“若说怨,倒也不是没有过。只是与其为难以挽回的事终日嗟叹,倒不如顺从现实罢了。日子总还要过。”司马弦垂下双眼,隔着衣物抓紧了司马懿的手臂:“仲达,你比我想象中要成熟得更早一些。只是感情一事,仍须得等你再大些才能明白。我舍不下公瑾,也不愿使爹与大哥伤心,自然还因为这里有你。回家是我自己的选择,归根究底怨不得旁人。不过,你说无论何时都会与我站在一起,姐姐很高兴。”
司马懿轻轻地咬了咬嘴唇。他虽年少早熟,却也仍有许多参不透的事情。比如他就算如此听了,也不甚明白为何本该有恨的姐姐,对大哥却连怨也不怨。
只是,他一意孤行地想要保护她。
少年的这个愿望,永远不可能是错的。
“仲达想说的话说完了吗?”司马弦暖暖地笑着,仿佛伤口从未在心头绽开过:“如此,我便先去找哥哥了。”
“找大哥做什么?”
“说是为我拟字的事。本来早该去的,被你耽搁了一会差点忘了。”
“拟字……”司马懿低头思索片刻,恍然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他双眼一亮,随即拉住了司马弦的衣袖,目光灵动似有朗星坠落:“长姐,带上我吧,我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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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朗坐在书房里,反复揣摩着纸上的墨字。
一旁的砚台下,压着整沓缀满墨痕的白纸。父亲曾悉心交代过,司马弦的笄礼未曾来得及举办已是万分遗憾,这封字就一定要她喜欢,更要配得上她的品性才行。司马朗虽是熟读诗书史传,可也不甚明白女子的封字该如何起拟,索性先拟几个待选的,叫她自己来领便罢了。
他想了很多,也揣度过司马弦会喜欢什么样的封字。她素日喜好兰与竹,恬适清雅,意境淡薄,或许如“清婉”、“檀媛”一般的字她会喜欢——不,这有些过于柔和了吧?笔的尾端抵着嘴唇,司马朗蹙眉摇了摇头。如司马弦这般学习过武艺,除了诵诗弹琴以外倒也喜欢打猎,太过轻盈的封字不会合她心意。可若说刚傲一些的字,又总不似大家闺秀,更不甚好听,她也不喜欢。
司马朗翻开手边的书卷,自嘲般笑了笑。在太学馆读了那么多年书,如今却连个封字都拟不出来,当真是要贻笑大方了。
“大哥,来了。”
司马朗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口一手牵着司马懿的司马弦,眉目清冷,眼底流露着些许疲倦。自从庐江回来之后,她的言辞便少了许多,对任何事都打不起什么精神。
“既来了,那就进来便是。从前的你可一贯如此。”
司马弦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恭谨地颔了首,走上前去坐在书桌的旁侧。身后的司马懿正想跟上,却突然听得桌案后的司马朗眼都不抬地说:“仲达。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大哥——”司马懿极不情愿地拉长了声音。少年的嗓子还未变,将那仍显稚嫩的尾音扯得奶声奶气:“你最近怎么这么凶,我哪里得罪你了嘛。”
“我和你姐姐说事,你来做什么?出去出去。”
司马弦漫不经心地夺过司马朗手中的笔,又将那一沓废纸收得整整齐齐:“是我带仲达来的。既不是什么他听不得的事,来便来了,又能如何?”
司马朗看着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家阿弦是长大了。也罢,就让仲达坐着吧。”
司马懿闻言,兴高采烈地坐在了书桌的另一侧。他看见对面的司马弦紧挨着窗棂,日光从她背后洒落,将她消瘦的轮廓勾勒得熠熠生辉,却唯独把那张美丽清冷的脸孔埋在了阴影里。
司马朗从案上揭起刚写好的纸,向司马弦递了过去。司马懿伸着脖子也要看,被他轻轻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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