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符要学音律?”
周瑜惊诧地抬头,一眼便撞到孙策笃定的目光之中。
孙策严肃地点头:“我也想像你们那样和音乐打打交道。什么乐器都行,琴也好笛也好,不然总也显得我格格不入似的。”
周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盯着他看了许久。以往的孙策并不喜爱音律,听琴也不过只是听着而已。他感知不到那流淌于乐声中的巍巍高山与潺潺流水,那徜徉在指尖、徘徊于星宿的浩瀚苍茫,于孙策耳中亦不过是几个单调的音符。他的心弦与琴弦从未有过共鸣,自然不能如周瑜那般听琴听得眼眶潮湿发热。
现如今孙策却主动提出要学习音律,简直是太阳打北边出来。
周瑜只怕他是三分钟热度,稍学不过两天就得嚷嚷着放弃,遂想从孙策的目光里看出些什么来。可孙策依旧是那般坚定坦然地与他对视,似是与他打一场杳无硝烟的战争。二人用眼神平静地对峙着,视线交锋之处没有闪电与岩石的擦磨击撞,而只是静静地、不夹杂任何多余情绪地对视良久。
周瑜的神情平淡如水,眉间也不曾有半分波动,这并非是强行克制之下的结果,而是他原本就不认为这件事情有任何发展的余地。孙策却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一双如同朗星般明亮的眸子睁得老大,定定地看着对方,仿佛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步的。
他们就这样对峙了很长时间,直到孙策的眼睛睁得有些酸疼。周瑜低下头,当做无事发生过地低头继续看身旁的司马弦写字。
“你这什么反应啊!”孙策怒而捶桌,一面揉着自己发酸的眼睛。他拳头砸在桌子上的动静太大,震得纸上笔墨横飞,那些悬于笔架的羊毫相互碰撞,发出竹节敲击般的声响。
司马弦写得工整漂亮的一个“瑾”字,愣是在那最后的一横上出了差错。本该收锋的笔劲失了分寸,震颤着狠狠斜飞出去,宛如美人脸上一道险恶的刀疤。
“你看你看!说归说,激动什么嘛。”司马弦忙不迭放下手中的笔,无比心疼地伸手去抚摸那个写坏了的字,像在触碰一个新添的伤口:“公瑾也不是反对你学音律。只是以策师兄的个性,实在很难教。”
“凭什么?音律这玩意你们学得,我就学不得?”孙策不服气地鼓起腮帮子,“弦师妹,你若是瞧不起我,咱俩就单出去比划比划功夫。上次太大意让你占了便宜,这账我可一直没算呢。”
“瞧师兄说的,我哪敢呢。”司马弦笑着抬头瞟了他一眼,只当他是玩笑般地复又颔首下去,提笔在纸上行云流水地写她的字:“要是正儿八经地较量起来我可打不过你,这点我自己心里有数,更别提什么瞧不瞧得起了。只是这音律不同于武艺,除了每日勤奋练习之外,可还得讲究天赋不是?——嗳,瑜哥哥,你帮我看看这字写得如何。”
周瑜接过司马弦写好的纸,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笔法独到,收放自如,颇有大家之风。我看是比我写得都要好些,不如过年的春联就交由你来写了。”
司马弦很是高兴。只要是周瑜的表扬,她便开心得像个刚得了麦糖的孩子。似是嘉奖一般,他温柔地抚了司马弦兴高采烈扬起的脸颊。周瑜的手指顺着光洁红润的皮肤自然滑下,恰如桃花抚过小溪的温和,指尖蹭到鬓发时的一刹却又不由得自心底萌生出一股欺负的念头,遂就势轻掐了一把她的脸蛋,尔后马上装作什么都没做似的把脸转向孙策:
“阿弦说得是。伯符若当真想学,恐怕得比他人更勤苦些。”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当转移话题的契机。”孙策满脸无奈地看向一边揉着脸颊一边愤而拿手指戳着周瑜的司马弦,又少年老成地学着父亲的模样,垂首捏了捏自己紧蹙起来的眉头:“天赋这种事,不试过怎么知道?万一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音律奇才,没两天便学有所成呢。你们两个弹琴识谱这么厉害,就教教我好不好?”
周瑜想了想,低头同司马弦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内心明白,孙策如此认真地想学音律,大抵也是出于对自身和对家族的考量。庐江不同于寿春,他虽在寿春附近颇有名望,可搬迁至舒县也算是背井离乡。孙策出身武门,虽然也颇通文论,却也难免落人口舌。有些看不惯他与当地世家大族交好的刁民,便暗地里说他和他们孙家是寄人篱下的“乡巴佬”。这些中伤的话说得多了,便自然而然地传到了孙策的耳朵里。别看他平日里开朗豁达,却也真真是把这些话听到心里去的。若单是说他一个人倒也不打紧,孙策只当茶余饭后的笑料说给朋友听便是了。可现如今父亲远在千里之外,他独自一人背负着整个家族的脸面,实在是不愿受这番欺侮,定是要学些风雅之事来粉碎那恶毒流言才算好。
司马弦勾勾手指,示意周瑜附耳过来。周瑜便弯下腰,侧着半身认真听她在耳边小声说的话。孙策只见周瑜原本放松的神态逐渐认真了起来,似是在思索什么非常要紧的事。待到司马弦的嘴唇挪离他的耳畔,周瑜又仿佛要作最终的确认一般看着她,略显迟疑地点了点头。
“既如此,便按你说的办吧。”
司马弦透过雕刻得精致细密的格窗望向屋外蓝天。日色还早。有沉寂的落叶掠过晴空,于青砖黛瓦之间刻下几分落寞,是独属于意兴阑珊的深秋颜色。年少的美人收敛目光,嘴角神秘地微微上扬。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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