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学好,不行正路,专搞歪门邪道,屡教不改,反倒越发荒唐,父母也懒得管他了。几年前,他寻仇打架,打得人手断脚断,为逃避刑罚,就躲到南边去打工。父母出钱,谢清溪出力,从刑事案件改为治安处罚,由伤者签署“同意和解意向书”,父母代其赔礼道歉,并赔偿医药费,误工费,营养费,护理费等,约三万元。事摆平,他才敢回家,打工三年,吃光用光一派风光,唯一的成果是带回一个四川女孩做老婆。四川女孩勤快耐劳,吃得苦,受得累,霸得蛮,会做事,特顾家,是甘愿做牛做马的贤惠妻子,是孩子永远排第一的无私母亲。凭他的臭名远扬,污烂品行,不务正业,在当地也确实娶不到什么好妻子,父母给房给钱,替他操办了婚事,只想他有妻有儿后,能够收起“玩火”心,安分守已过稳定的小日子。不学无术,身无长技的他,依旧游手好闲,结交三教九流,勾搭结狐朋狗友,招摇撞骗,一次两次无数次,为祸乡里。
由于他在多个单位做过临时工,混个脸熟,上面需要下面的情况,他就提供情报,或举报,暗中成为“红道”的线人,与此同时,官方有什么动作,他也是早一点知道,暗中给“黑道”通风报信,又成为通讯员,某些方面,某些时候,甚至成为两道之间的连绺员。就像夜里活动的老鼠,干些见不得光的事,因为下水道里的阴暗交易,难免麻杆打狼---两头提防,心思如同徐庶,未进曹营,先想出路,需要预设替罪羊,寻找甘当阵前士卒的炮灰。实际上,暗藏的人与事,比他本人更重要,背后的景与影,比他自身更靠谱,他只是合作代表,替深藏不露,必须隐身的他们,代步代劳代言,抛头露面而已。又因为他认识人多,消息灵通,不仅在“红道”混得开,在“黑道”也吃香,晓得的内幕太多,经手的密事太多,两边都不敢随便得罪,俨然成为隐形的中间人,只动口舌不动手,哪边出事都不必负责,耳目众多,到处有熟人,消息准确,有关系照应,哪边有事都离不开他,似乎又成逍遥自在的第三方。
在主人面前,俯首帖耳,他是狗奴才。在平民面前,扯大旗扬虎皮,他是大老爷。近几年,政策下乡,执法进村。譬如计划生育,正像刷在墙头的红色标语,该流不流,赶猪牵牛,该扎不扎,推房揭瓦,譬如护林防火,真像流动警车上绑的大喇叭传达出的喊话,见烟罚一千,见火拘半月。他想让“红道”收拾谁,就举报谁,想让“黑道”整治谁,就控告谁,老百姓更不敢轻易冲撞他,怕报复,怕陷害,除了巴结,就是毕恭毕敬,况且他关系多人缘广,村民遇到祸事,需要化钱免灾的时候,也会请客送礼央求他帮忙,从中化解。
这几年,到农村来指手划脚的人越来越多,说大话说空话瞎指挥的人也越来越多,勒令农民上交的款项也越来越多。眼下不兴交公粮了,也不安排出公差了,全部拆算成现金,农户直接交钱就行。谢繁荣曾经拿着,从去年伊始到今年二月的各类票据,粗算了一下缴费金额。村里农税150,公差费50,教育附加费100,普九建校集资100,修路集资100,招待费摊派50,每人合计550,家里四个人,共上缴2200。组里挖塘泥砌洗衣台阶摊派100,建水塔安自来水摊派100,修整沟渠摊派100,每人合计300,四口人,共交钱1200。族里修谱集资100,捐款100,修祖祠集资100,捐款100,修祖坟起墓立碑摊派100,捐款100,族里只算男丁,家里一个男人,共出资600,其它参加龙舟赛摊派50,参加龙灯会摊派50,四个人共摊派400。他反复算几次,总金额还是3400元整。
也就是说,农民全家人齐心协力在田地里从春忙到冬,辛苦劳动种出来的所有粮油,都卖了也缴不够上交的款项。要知道官方的统计数字表明,农民的年人均收入不足伍佰元呀!种地一年,不如打工一月,谢繁荣便有些明白,出外打工的农民,为什么越来趣多?举家出外谋生的农民,为什么越来越多?不上户口的黑孩,为什么越来越多?花大价钱办农转非的农户,为什么越来越多?
头一年要少缴1000呢,怎么就一年比一年多?其实也容易解释,种田的农民越来越少,而该交的款项却越来越多,羊毛出在羊身子,按人头分摊下来的数目字,怎么可能会不加反而减呢?跑出栏圈的羊,免遭层出不穷的剪毛运动,而关在栏圈内的羊,则倒霉了,除了原本该剪下的毛,还成了替罪羊,须得替代原来的同伴产出羊。如果毛不够的话,便得剥皮了,如果皮还不够的话,便得放血了,如果血还不够的话,便得剐肉了,肉还不够的话,便得刮骨头了,骨头还不够的话,便得砸开熬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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