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子身后晃着,乔升平往前院跑了,活像再晚一步少奶奶就会反悔一样,我翻眼看他,不懂他跟少奶奶打的哑谜,少奶奶这算是答应乔升平进新房了吧?他们两个好事将成,我今晚跟谁呀?
抓心挠肝的跟乔升平拐进院子,大书房里乔老爷正写一幅大字,桌案同宽的一张大宣,新墨落成一句“苦非苦.乐非乐”,收好“乐”字最后一笔,乔老爷放笔抬眼,平淡地问:“说吧,想说什么?”
乔升平上前一步:“爹,绸缎庄要出事了!”
乔老爷吹了吹刚写好的大字,直起身子:“你听谁说的?”
“华北灾情严重,咱们自己庄里要不了多少绸缎,走去华北的货占了大头,只怕收不上尾款。”
乔老爷看着自己儿子一乐:“事后诸葛亮!两月前政府就在筹借善款,江浙一带经商的哪个没出资出物?华北的货没走完,不用担心尾款的问题。”
乔老爷拍拍乔升平的肩:“罢了,难得你今天上心,说说自己是怎么想的。”
被乔老爷呛白几句,乔升平也不见羞,他直直的说:“积货也不是长久之计,况且厂里新上了几十台电机,织机转不起来还要保养,总不能养着一堆废铁吃老本,爹,咱还是把织机卖了吧!”
“混账!你要有梦云一半眼界也教我走的顺当,眼高才疏,半点长进没有!”
乔老爷气的脸色青红交错,乔升平赶紧解释:“不是卖新织机,是卖老旧织机,新的提花机正好试试花色,这段时间库房充足不着急赶货,可以钻研钻研外面的时兴花样。”
乔老爷顺口气:“不用你钻研,外面那些俏丽花色皆是嵌的人造丝,有的干脆全用人丝,以次充好,净整些花哨,毛子跟鬼子利用人丝扼制蚕丝,可怜国人跟风,人丝产品走俏,真正的蚕丝绸缎反而束之高阁。”
以前听乔升平说过,鑫源绸缎庄里的大路货以华锦绉,线绨,被面,格子碧绉为主,另外其他花色绉、缎、绫、罗除国产生丝外,尚需人造丝及小量棉纱,生丝和棉纱皆能自给自足,唯有人丝需国外输入,然人丝价廉且颜色艳丽,不少丝织厂开始大量掺杂人丝,甚至只用人丝,但乔升平也说过,人丝产品不光胜在颜色与价钱,其花色多变也是蚕丝绸所不能比,他今天提出研究提花不是全无道理。
乔升平说出自己的考量,乔老爷没有反驳,只是与他摊开了细讲:“你能想到研究缎面提花还算有心,要知道我们鑫源可不比那些小作坊,他们为了蝇头小利苟且过活,说起来也是时事所迫,人丝产品成本更低卖货却高,久而久之才造成如今局面,大小厂子为了生存只能随市场风向,但是鑫源,还没到依靠毛鬼子的地步,升平啊……”乔老爷叹一声,指指外头青天白日:“嫘祖始蚕,为的可不是自己!是为着西陵氏族,也为着炎黄子孙,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走那崇洋媚外的路。”
一届商贾,我所听过的民族资本家,居然会如此教育自己的儿子,乔升平听得脸色郑重,他回道:“儿子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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