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喜来
入夜的南风阁灯火繁华,与往日没有一丝不同。房檐上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把一点子没扫干净的残雪映成暖红,轻柔得像梦中残影。
“曲香厅”内,喜来酒量过人,以一对五,居然把别人都喝趴了。他一人独立,面带醉色,桃花眼染上迷离,兀自大唱道:
“随身伴,独自意绸缪。
谁料风波平地起,顿教躯命即时休。
孰与话轻柔?
东逝水,无复向西流。
想象更无怀梦草……”(引曹雪芹之《望江南》)
喝多了,咬字不甚清晰,但悲伤的情绪还是像水一般潺潺而出。喜来一向开朗,客人们少见他情绪低迷,现下看到觉得很有趣,都涌上去逗弄他。不远处的角落里,青黛与重锦双双默然并立,本是来找喜来商议事情,见他醉成这样,也不好上去。
喜来被一群人掇弄来掇弄去,像颗滴溜溜到处滚的球,肖重锦疑惑道:“怪了,他最近老伤春悲秋的。”
青黛淡淡一叹,“并非伤春悲秋,而是伤逝怀人。”语气忧虑而沉缓。
重锦豁然明亮,拊掌赞道:“喜来和赤枫没打多少交道,和索欢又经常斗嘴,没想到他俩走了,他倒愿意真心怀念,真是重情义的人。”
青黛眼中奇异一闪,不再言语。沉默间,只听杯盘碎裂之声乍然响起,原来那边厢喜来被弄火了,逮着一人便正反两耳光下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声唾骂道:“老瘪三,你什么玩意儿!快给小爷爷滚开!”话一出口,周遭鸦雀无声,一个个转着这边,表情各异,但绝对不是愉快:大家花钱来找乐子,怎倒变成受气?
挨了阴阳掌的人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一把将喜来掼倒在地,踩上去道:“黄汤灌多了,大爷我是谁,由得你没大没小!”
喜来许是真喝高了,惹怒客人却没有一点悔悟,反而拂着额头,很是轻蔑地大笑:“你不就是那个——”话未尽,被赶上来的重锦捂严了嘴。
“黄老爷,良辰美景,您可别动气呀!”青黛恭敬地插到客人身前施礼,“我给您换个地方,安排几个可人意的好好给您消火,如何?”
黄姓客人打量青黛几眼,突嘿嘿一笑,勾起他的下巴道:“说到可人意,谁比的上你呀,甭费事儿了,就你吧!”说着搂住青黛香了好几口。
严格来说,如果要动南风阁的少爷,需得走一套极其复杂的程序,这是任何妓馆的台柱都要讲究的门面,一来彰显身价,二来趁机捞钱,三来满足客人虚荣——行内规矩,任何人都不得破坏。
何况南风阁不是普通的妓院,是京都男风的开山鼻祖,追根溯源可至前朝,这样传了几代人的地方,规矩更大过天了。
南风少爷们身价不菲,普通陪酒都要客人大放血,如睡一次,那更是天价,绝非普通人能承受的。加上少爷们主要习艺习德,倒是放在酒桌上活跃气氛更合适些,少爷们亦讲究矜贵自重,断不会随随便便接受旁人求欢。所以历任南风少爷的客人有许多,但床上的宾客却屈指可数。与其说这是妓,倒不如说是一种精神象征,可以适度地消遣,但不能任意玷污。
这就是索欢至今成不了少爷的原因,他太随便。
言归正传,青黛是南风阁以才情著称的少爷,一般情况下不能在公开场合予以狎弄,此时若较起真,他是有权利命人将“狂徒”赶出去的。可他青黛少爷,知书达理,断然不会做出粗鲁举动,何况喜来得罪客人在先,他若还紧随其后,只怕要影响南风的声誉了。
所以他只敛眉一笑,委婉而谦和。“您晓得我的规矩,不沾染孩子们的恩客。您经常指名要喜来作陪,不就是喜欢他的泼辣劲儿?今儿小孩儿喝多了,您可疼疼他,别和他一般见识,改明儿他醒了,我让他免费陪您一次。”
啊,多么得体,多么动听,话说到这份儿上,不同意可就太没人味儿了,但黄姓客人似乎很介意那大庭广众之下的两巴掌,不讨回面子实在不甘心。重锦不愿给他机会,扶起喜来站定,笑道:“这么着吧,重锦与喜来是好兄弟,他冒犯你理当我来偿还,不知老爷愿意否?”
姓黄的客人极为尴尬,摆手道:“言重!既是肖少爷出面,黄某人给你这面子!”
一场风波就此化解。
重锦背着喜来回房,恶谑道:“这里可没有肖少爷,只有‘刃’重锦少爷。”——敢接我的话,今晚弄不死你!
“哈哈对啊,重锦,你是刃!”喜来大笑,从背后箍住重锦的脖子,像骑马那样重重拽几下,“干死那老贱人,你不知道,他背地里舔我脚丫子喊爷爷……”重锦反手打他屁股,无奈道:“行了爷爷,别勒我了行不?”
青黛没好气,一下子停住责备道:“你还纵着他,这脾气早晚得闯祸,瞧瞧他——醉成了什么样子!”
“别生气嘛,你也说了他还是小孩子……露落哥正好不在,可不敢叫他晓得了。其实喜来挺好的,该哭就哭,该笑就笑,肆无忌惮还是有那么多人喜欢。”他顿了顿,侧头看着青黛,貌似随口道:“你少年老成,活得不累吗?”
青黛被噎住,但他很快回道:“肆意洒脱、快意人生固然好,却也要因人而异。重锦,我们和你不一样的。”
重锦,我们和你不一样?——这真是有感伤又疏离。
肖重锦的人生有太多种可能,没有一种是坏的,他们却只一种,就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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