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郡主取出马鬃云髻缚在头上,坐在灯前照镜子。忽而把长发盘起摆出各种造型,不时抬手按按鬓角,侧过脸去按按后脑。看她那样儿,应该觉得自己挺美。
义髻又被称为宝髻,正如唐玄宗《好时光》中所云“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又如李白《宫中行乐词》中有云“山花插宝髻,石竹绣罗衣”。
作为顶级贵族,唐灵儿拥有好多义髻,诸如“直插云霄”的朝天髻,“尖如牛角”的反绾髻,“形如倒葱”的回鹘髻,“臃肿肥大”的半翻髻等。
为什么都是一些夸张而带有贬义的形容词呢?
因为以苏御的审美来说,这些发髻简直难看得要死。
郡主本是白美富态的一个人,但经过这些光怪陆离佹形僪状的发髻包装后,越看越像古墓壁画里的人,看着就那么瘆得慌。尤其是在这木楼灯影之下,郡主的手忽起忽落,带着一丝悠悠鬼舞的既视感。
苏御正平躺在床上,好奇地翻了个身:“灵儿真好看。可你觉得这样是你最美的时候吗?”
其实苏御想问:你真觉得这样好看吗?
唐灵儿把犀牛角木梳放下,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说:“还凑合吧,照比十六七岁的时候差远了。”她揉了揉脸,叹气道:“老了。”
说话间郡主把义髻摘掉,丢到一旁。
苏御伸手抓来看了看,这种由马鬃毛制成的义髻还挺重。心中感叹,无论什么年代女人都很能折腾自己,就好像后世*眉,*得不好看着就很扎眼、刁蛮,就像王珣那样的细长眉。
“不,灵儿一点儿也不老。”秦王伸手捏了捏郡主越发肥厚的大脚。
郡主蹬脚,不让碰,二人疯闹起来。担心把孩子吵醒,于是又很快结束了。
随即她低头,掐自己的肚皮,扯起来又弹回去:“等孩子会吃饭,我就要减肥。”
“好不容易养一身膘,为何要减?”
“你喜欢肥的?”
“我……,嗯……,减减肥会健康些。”
郡主白了秦王一眼,没说什么,把脑袋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取下,扯掉头绳时,过膝长发倾泻而下。
本来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可随后郡主咕哝了几句话,倒是引起苏御注意。
也不知因为什么,她突然提起二公子唐坤。也就是那个被蜡封了脑袋的倒霉公子。
唐坤本是庶出,但其人精明练达远超常人,才被唐宁培养。到了军队里,果然不负所望,展现出过人的胆识和魄力。也正因为其杰出表现,唐宁才追其亡母为续弦夫人,灵位搬入唐家祠堂,从此唐坤由庶转正。
话说三十年前,唐坤也就二十多岁,就已担任中郎将,镇守一方。与桑腊人打交道,扣留桑腊人的货物,桑腊人派兵来要,却被唐坤劫去粮草,逼迫投降。后来桑腊国又送来很多礼物,才把俘兵换回。
从那以后唐家二公子名声大噪,大梁朝无人不知其能,与唐氏大公子唐乾并称“乾坤二子”。
“二哥的生母林氏,是被曹夫人用火烧死的。可二哥装作不知,对曹夫人还很孝敬。他本来有很多机会给生母报仇,可他都没下手。当然,这都是我们后来推测的结果。因为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不知道这件事。
……他一直想脱离梁朝,成立秦国,而后平定全天下。而且他有着超乎常人的设想,他要统一的天下大到不可思议。他还说要打到拂林国那边去,跨过拂林再往西走,跨过大洋,那边还有很大一片区域。他还说地不是方的,而是圆的,还称之为球。
……有的时候我觉得你跟他蛮像的,嘴里都有很多新词儿,而且爱写俗体字。简直是俗不可耐,连正式公文也要用俗体字……”
听到这里,苏御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好像是找到同类了:“你二哥是怎么死的?”
“你听到的是什么原因?”郡主坐到床上,反问苏御。
苏御不打算让她躺下,因为她一躺下就是“寝不语”的状态了,就算说话,也都是非常简练的几个字,然后就是“明天再说”作为结尾。
苏御坐了起来,抱住郡主,而郡主也顺势倒在秦王怀中,很是疲惫而又安详的样子把头枕在秦王肩头。
郡主的骨骼和皮肤都有异于常人,更像白种人,这个姿势抱着她,感觉像抱着一个中世纪欧洲贵族女子,丰腴圆润,膨大暄软。
伸手入怀,捏了捏,这才颇有些隐晦地说了一句:“我听到的是两个版本,一个是二公子死于伤病,另外一个是阴谋论,说是因争国公之位被暗杀。”
郡主继续躺着,过了一会儿才道:“其实两个说法都对,但都不是要点。
……他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用他自己的话说‘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远不如他’,他还要建造不用马拉的四轮车、能在天上飞的机器。可最终他什么也没造出来。他不从怪自己什么,而是埋怨工匠愚蠢。
……可我认为,他最终就是死在妄想和自负上。
……他经常列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表格,他说这是来自西方的读心术,也是他的致胜法宝,能把大家看得透彻。他给每个人都列出一份性格表格,他说,汝等泛泛之辈,所作所为无外乎表格中说的那样。
……可用哥哥的话说,他精于各种计算,看似很聪明,却距离大道越来越远,典型的有智无慧。学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却没有一样能融会贯通,走向大道。哥哥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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