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抿唇一笑,起了身,我吩咐去病:“拿些赏钱给医师。”医师摆手推辞道:“老夫无能才使姑娘病至这般境地,这钱万万收不得。”
我笑道:“这钱一是为了庆贺我日后不再受这毒花的迷幻所害,二……”我故意压低了声音,医师忙探身凑上前伸耳听着。“二是希望您能跟我演一出戏,瞒瞒外头那些人,就说这粉末极其奇特,您也难下定夺。”医师想了会子,点了点头收下了赏钱推门走了出去。
我愣坐在床上,只觉贴身的内衫已经湿了大半,去病单膝跪在地上,先用帕子帮我轻轻拭去沾血的木刺,又取了杯温茶,替我洗了伤口,随手拿起帕子替我略微包扎了一下伤口。
我一面支手撑脸合了眼,明明感受着手上帕子的柔软和十指连心的痛感,一面对去病道:“去把张汤叫来,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拜托他。”
屋内一下子没了动静,我只得掀起眼眸懒懒一瞥,去病立着身子低眼看我,我动了动脸上的肉努力笑了一下,道:“快去快回。”
他又立了一会,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言,转身掩门而出。
我一点点拢回脚,抱膝呆坐在木椅上,想笑笑不出,想哭又觉得眼角干涩。一种毒药可以清清楚楚地讲出茎为何样、萼瓣为何样,花瓣为何样、花#蕊为何样,可是为什么一个人明明只隔着一层那么薄的人皮却一丝一毫也很难看懂。
窗户未关,倏然一阵凉风袭来,想有人狠狠抽了我脸一记耳光,我心一颤,脑中尽是医师叹息时所言“在麻醉中枯萎,在迷幻中毁灭”。
呵呵,活了整整二十一载第一次有这种冰寒侵入骨髓的痛感,自己的生存第一次成为了别人的阻碍。
我用力甩了甩头,头脑在刹那间清醒了。这是窦氏为曹氏一族所布的局,却也是为我所布的局,更是为刘彻所布的局!好一个美人心计,竟如此毒辣,真是让人难以招架。此局可以轻而易举地灭掉曹氏一族,大快己心;又可以借机铲除我,我若死在雒阳,随行的张汤、李陵,甚至是去病这个孩童,以刘彻的性子定会重罚不饶,就算没有将他们一一赐死,刘彻也已然自己打垮了自己,与张汤他们起了隔阂,砍掉了自己的左膀右臂。这样一来窦氏要除去刘彻就容易了不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所以她才会这么快动了手,此时刘彻登基未足半年,与各地刘氏藩王联系未有多深,如果窦氏以皇帝突然暴毙之由找某个刘族幼子替了皇位,自己又则以幼皇不谙事理之由垂帘听政,那些藩王一相隔长安太远,二若是只求荣华富贵一生,又怎么会做这番不知生死的挣扎。就算有真心效忠于刘氏一族的,一国一藩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窦婴手握兵权,都死随时可以以警戒“七王之乱”为由,将起义闹事的藩王一一清除掉,稳坐汉家江山。
我身子一倾,靠在右侧椅手上,眼底尽是一片低沉的暮霭之色,只是迷茫地望着屋内一角。可是窦氏又是如何知道我会来这雒阳,又是如何那般确信我会为了此案能守得云开见月明而不惜以性命相搏。看来此事真的只能拜托张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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