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骤雨,当是倏忽来倏忽去。
傍晚时分,善宝由茯苓陪着,在翠岫宫的廊上站着看那雨后彩虹,忽然禅由心生,想着感情之于人,就像这雨后虹霓,都是上天额外的恩赐,吾辈凡夫俗子,还敢奢求其他么,比如,一生一世,那个人只面对你自己,白素心的死将选秀的事搁置,但早晚还是要选的,自己,是否可以为了腹中孩儿,接受这一事呢?
祖公略走了有些日子,他甫一回到京城,便昭告天下,嫡母皇太后,即贞烈皇太后白素心崩,全国举丧,而今行也是,大门口结白幡,红纱灯换成白纱灯,善宝通身缟素,站在红廊柱旁,格外醒目。
脚步欻欻,茱萸引着萧乙而来,表姐哭闹不止,善宝唯有出面解决这一桩事。
“草民见过皇后娘娘。”
萧乙方想叩拜下去,善宝伸手虚扶下:“雨后地湿,将军平身。”
一个在廊上,一个在庭中,相距几步远,萧乙默然垂首,礼毕,便不言不语,甚至不问善宝找他来所为何事,他这样的性情倒是善宝极少见的,想着同那个喜欢闹闹嚷嚷的表姐真是绝配,刚好一只鸟不速而来,震动翅膀掠过善宝面前,萧乙见状,身子长驱,单手捉住那鸟儿。
善宝不解其意,但晓得以他的个性不会无端捉只鸟来逗弄,遂问:“将军这是?”
萧乙认真检查了那鸟,确定没什么特别,便松手放了,回善宝道:“曾有敌寇,在鸟足上涂抹剧毒之物,然后放飞那鸟,用来伤人。”
此事善宝还是第一次听说,更好奇的是他所言的“敌寇”,问:“将军征战沙场过?”
萧乙怔住……往事如钝刀,一点点的割着他的肉,那种痛没完没了无休无止,他叹口气,很是无奈的:“不说也罢。”
善宝猜测这或许是他沦为陵王家将的重要因由,同胡海蛟的父亲一样,差不多是个冤案,要想收服萧乙,就如同收服胡海蛟一样,必须打开他们的心结,那就是替他们昭雪,此事也不急于一时,眼下想说的是萧乙与表姐的感情问题,于是从廊上走了下来,近距离的看着萧乙道:“两次用诡计诓骗将军的是本宫,与表姐她无干。”
萧乙慌忙垂头:“草民不敢。”
所谓不敢,是不敢说那是皇后娘娘用的诡计。
善宝续道:“诡计是真的,表姐她对你的心亦是真的,将军何必咄咄逼人。”
萧乙仍旧是:“草民不敢。”
意思是不敢咄咄逼人于李青昭。
这样模棱两可的话不是善宝要听的,将手一伸,事先知会过的茯苓赶紧递上李青昭所写的那幅素绢,善宝抖开,举给萧乙看,语重心长道:“这血是真血,心是真心,将军何必拘泥于形式呢。”
萧乙缄默。
善宝将素绢交给茯苓拿了,缓缓踱步,往庭中而去,萧乙微一迟疑,跟随而上,一前一后保持君臣该有的距离,善宝阔大的素服如一朵闲云浮游于庭中,走到那簇忍冬旁她站定,随手掐了朵花于手中把玩,淡淡道:“本宫许久不讲故事了,今个给将军讲一个罢,表姐十五岁那年……”
李青昭十五岁那年,和善宝偷偷溜出家里去街上顽,遇着个摇铃算卦的先生,那先生觑善宝年幼还没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就对年长的李青昭道:“姑娘,算算你的姻缘吧。”
李青昭当即眉开眼笑:“好哇好哇。”
那先生又是掐指又是翻白眼又是念念有词,最后大惊失色道:“姑娘将来要嫁的丈夫克妻!”
克妻,不就是克死她,李青昭当即吓掉手中的蜜枣栗子糕:“啊!”
那先生很明显是个江湖骗子,要的即是这样的效果,摇头晃脑道:“不怕,我能替你把这个劫给解了。”
可以如此么?李青昭忙不迭的点头:“好哇好哇。”
那先生接着掐指翻白眼念念有词,然后道:“可以了,将来姑娘所嫁的丈夫不会克妻,而是你克夫,也就是说,你未来的丈夫不会死在你后头,而是死在你前头。”
简而言之,不是那男的弄死李青昭而是李青昭弄死那男的,李青昭低头琢磨下,忽而道:“麻烦先生再给我解一次,还是让我死在他前头罢。”
先生本就是随便胡诌故弄玄虚,看她如此认真,好奇问:“为何?”
李青昭滴泪道:“我所嫁的男人,必然是我喜欢的,我怎么舍得让他死呢,让他克死我罢,如果克死我他能长命百岁,我心甘情愿。”
后来,那先生遂了她的心愿。
可是李青昭又后悔:“还是让我克夫吧,我怕我死了没人会疼他。”
那先生又答应了她。
接着李青昭又后悔了:“还是让他克妻吧,他死了我会想念他的。”
就这样改来改去,最后终于有了决定,那先生掰着指头的算,算了半天,却手一伸:“鉴于我替姑娘解了太多次的劫,卦费为二十两银子。”
李青昭说了句让那先生哭笑不得的话:“啊,还要钱啊?”
于是,她拉着善宝就跑,给那先生足足追了五条街才甩掉。
故事讲完,后面的茱萸、茯苓忍俊不禁,这个表小姐可真是逗人。
萧乙却只规规矩矩的站着,并不搭言。
善宝嗅了下忍冬花,觑萧乙面无表情,猜度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看上去不十分信的样子,不禁问道:“将军是不是觉着这是本宫诓你的?”
萧乙毕恭毕敬,依旧是那一句:“草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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