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耳追出芙蓉汤馆,白衣男子稳稳当当立在一家四合园的屋脊上。月光如水,屋脊如洗,白衣男子玉树临风。
看见苍耳出来,白衣男子向苍耳招了招手。
这一幕苍耳尤为熟悉,第一次登上龙姆山十里桃园的情景历历在目:一样沉醉的春风,一样明媚的月光,当时还是桃花庵尼姑的清音在庵墙上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谁能想到,这一招手,竟促使他俩结伴来到大唐盛世。
苍耳无意中发现自已身怀绝技,刚才在蜀留香酒阁小试了一下身手,这回他依样画葫芦,一个旱地拨葱,飘身上了屋脊。
苍耳平安着陆在瓦楞上,对突如其来的附体神功,苍耳开始习以为常。
白衣男子见苍耳近前,一个鹞子翻身,衣袂飘处,人远在几丈开外的另一家屋脊上。
苍耳有附体神功,怎会示弱?当下拨竿而起,扑向白衣男子的立脚之处。
白衣男子见苍耳来势甚急,叫了声“好”,施开手脚,追风逐电,瞬间变成了一个细小的点子。
白衣男子的身法之妙,出乎苍耳想象。
苍耳轻哼一声,鹰击长空,迅捷流星,快似闪电。轻功之高,令他本人心惊。
白衣男子引路,苍耳如影似魅跟上。俩人起起落落,犹如蜻蜓点水。
白衣男子和苍耳一前一后,跃过一大片屋宇,穿过一重又一重城楼。
出了都城,前方豁然开朗,一条河泊横住了去路。白衣男子脚步慢了下来,苍耳跟着熄火。
月光把大地照得如同白昼,远处青山含黛,仿佛水涤一般。
白衣男子吹了一个口哨。哨声悠扬,惊起河边交颈的一对水鸭,呱呱叫着,扑腾几下翅膀,冲进芦苇丛中。
白衣男子一瞥之下满面通红。
苍耳断定白衣男子是清音男装扮相。
哨声落地,河面上划来一艘花船。
通常花船给人的印象是丝竹箫鼓,歌妓绮窗。可这条花船却与众不同,是名副其实的花船,船舱顶棚及船帮缀满了红、黄、白、紫、绿、粉红色的鲜花,灿烂之极。
青山绿水中蓦地开来这样一条花船,说不出的空灵幽美。
船上,身穿蓑衣的艄公张橹放歌:“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自去自来梁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
苍耳想起来了,在古人洞失去意识之前,他伏在清音身边,幻觉中看到一模一样的花船,当时清音唱的也正是这首杜甫的《江村》。
河道过浅,花船无法抵岸,停在几米之外。
此时水面平滑如镜,白衣男子身子一拨,衣袂飘飘,轻巧巧落到船头。水面纹丝不动,波澜不惊,这一跳轻如鸿毛。
苍耳见白衣男子轻功妙到毫巅,出神入化。不禁拍手叫好。
苍耳一声“看我的”,纵身一跳,上了花船,船体没有晃动。苍耳窃笑。
正高兴轻功不输清音,和清音平分秋色,好像故意与他作对似的,河面荡漾起一小圈涟漪。
苍耳一下子泄了气。
白衣男子随即进了船舱,苍耳准备跟进。艄公拉住了他,让他在船头等着就好。
艄公摇橹,花船缓缓离岸。
艄公并未将船驶向河中央,而是沿着河道,行行停停。更让苍耳吃惊的是艄公不断将船上的花蕊掰开,将花骨撒进河床中。
苍耳越看越糊涂,不知艄公搞什么名堂。
花船沿河道兜了一个圈子后,在河中央泊了下来。
船舱中走出一个相公,只见他头扎玄色纱巾,斜嵌绿玉,一身碎云宋锦花样的青衣,脚下朱履簇新。
苍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此人和他在古人洞幻觉中看到的相公无异。刚才艄公拉住了他,分明是不让他看到一个女人换衣裳。
“相公,相公,你是清音。”苍耳心里喃喃道。
苍耳心头仍有一个解不开的结:说好清音的角色是大理寺探花绛桃,怎么变成了一个相公?
相公朝苍耳了施一礼,道:“壮士久等了。在下那身白衣不小心沾了些灰尘,故换了装出来,请壮士移身舱内一叙。”
相公换了一身衣装,就象换了一个人,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和身穿白衣时判若两人。
原来相公还是一个洁癖之人。
相公这笔帐得算在苍耳身上,他是这个事件的“罪魁恶首”,因他的破屋而入,才让相公一身白衣在酒阁中惹上尘土。
进了船舱。舱内生着炭火,温暖如春。炉上温着老酒,酒气芬芳,芳香中游弋着花香。
宾主分坐。
相公为苍耳提碗斟酒:“这是桃花酒。壮士不妨喝一口驱驱寒气。”举手之间,袖口幽香暗渡。
连酒都和桃花有关,苍耳觉得不可思议。既来之,则安之,他也不客气,一噈而尽。
酒液温润,入喉味甘。
相公击掌欢呼:“壮士不拘小节,当爽快之人。今日有缘相识。在下请壮士品尝一道佳肴。”
苍耳来了兴致:“不知相公说的是哪道佳肴?”
“醉鱼。”相公朗声道。
“醉鱼?”苍耳诧然,他只听说过醉虾,从没有听说过醉鱼。
相公喟然长叹:“南方菜系‘西湖醋鱼腐’、‘泥鳅钻豆腐’等颇具特色,令人垂谗欲滴。不过这道醉鱼,”相公语气一转,“口味自成一派,系在下独创,比之江南菜系有过之而无不及。”
相公容光焕发,就是不露出清音的招牌式一笑。
“壮士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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