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军司令部给竹内大佐的期限只有七天,现在还剩下三天了。竹内不能不急,他夹着屁股在临时帐篷内转来转去,他原打算把冯山叫下山后,一切就听凭自己摆布了。他下令把冯山和文竹抓起来,他知道这不是个上策,对付冯山这种人,动横的肯定不行,横赌的人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按着赌规,他已经犯了大忌,他已经失去了和冯山平等对话的机会。当然和冯山是否平等不重要,他的目的是要回细菌。
焦头烂额的竹内,想到了文竹。看来只能在文竹身上打开突破口了。连死都不怕的人,可能最怕的就是一个“情”字。想到这儿的竹内把刚吸了半截的纸烟扔到了地上。
对文竹动刑的地点就是关押冯山帐篷的隔壁,文竹的头发被吊了起来,头发连着身体,人整个悬在了半空。
文竹已经骂不动了,她口吐血水,冷着眼睛冲着几个对她动刑的日本兵。日本兵忙活累了,呼叱带喘地冲着文竹运气。
文竹就骂:狗,你们这群东洋狗。
文竹晕死过几次,都被冰冷的水给泼醒了。醒来后,日本人接着对文竹动刑,皮鞭声和泼水声以及文竹的咒骂声掺杂在一起。
冯山咬着牙站在自己的帐篷里,帐篷周围站着的都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他差不多咬碎了自己的牙齿,让血水流进自己的身体。这会儿,竹内就来了,这次他没让人搀扶,披着件军大衣,吸着气走到关押冯山的帐篷前。他先是虚虚地冲冯山笑一笑,不看冯山,而是看着别处道:冯山君,对不住了,折磨夫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要你把那两个桶交出来,我愿意赔偿冯山君及夫人的一切损失。
冯山见到竹内时,便把身子转了过去,他觉得自己和竹内对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悔赌的人,没有任何信誉可言,对他多说一句话都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
竹内仍说:冯山君,我是没有办法呀,只要你把那两桶东西还我,你提什么条件都可以。
冯山突然转过身,把一口口水重重狠狠地吐在竹内的脸上。
竹内仍那么笑着,他甚至都没用手去擦脸。他接着说:冯山君,你的心情我理解,我没有遵守你们中国人赌行上的规矩,只要你把那两个桶交出来,我愿意再和你赌一次。
冯山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竹内大佐立了一会儿,又立了一会儿,他挥了一下手又说:夫人是吃了些苦,只要你带我们的人上山去取回那两只桶,夫人的伤我会找最好的医生给治。
冯山突然转回头,惊天动地地喊了一声:滚——
竹内脸色青青白白了一阵,他默站了一会儿,又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了。
穷途末路的竹内,又想到了槐。槐收拾好东西离开宪兵队时,他一句话也没说,他对槐有种说不清的东西,既敬佩又无奈的一种心境。他知道这时挽留槐,说什么也没用,他只能放,至于何时放,他要掌握火候。他太了解这批中国人了。
当竹内差人到二龙山镇请来槐的时候,竹内开门见山地说:槐,我知道你和冯山有仇,你一心想杀了他,现在机会来了。冯山就在我手上,不过,我不想让你杀了他,我就想把我那两只桶要回来。冯山不怕死,杀了他也没用,我就想要回我的那两只桶。槐,我只能请你出马了。
槐此时身穿羊皮袄,袖着手,山民模样地望了眼竹内,然后又深深浅浅地看了竹内几眼,他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槐先来到文竹的行刑地,文竹已经晕死在地上,泼在她身上的水,结着冰碴,文竹就躺倒在冰碴中。她的头发披散开来,一绺绺头发结成冰凌凝结在一起。文竹还在低声骂着:狗,你们这群东洋狗……声音含混不清。
槐看了几眼文竹,转身又来到了冯山帐篷前,他立住脚,就那么看着冯山。冯山背对着门口,孤独地立在那里。
槐清了清喉咙。冯山转了一下头,瞥了眼槐,把刚转回去的头又扭了回来,最后整个身子也转了回来,他有些惊讶地望着槐。
槐身穿羊皮袄,他袖着手,冷冷地冲冯山说:我已经离开了宪兵队,这个赌我认了,我这次可来可不来。
冯山望着槐,牙仍然咬着。
槐又说:这趟山你不该下,日本人就是日本人。
冯山听完槐这句话,他的眼皮跳了跳。
槐又说:姓冯的,你害死了我娘,我杀你十次都不会解我的心头大恨。
冯山的脸白了些,槐的脸是青的。
槐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槐找到竹内时,只说了一句话:我和冯山的事得按着中国人的规矩来。
竹内已经无路可走了,忙点头道:只要在后天能把那两只桶找回来,怎么处置冯山随你。
槐说:我要把冯山带到宪兵队去。
竹内望了眼槐:槐,冯山的事就拜托你了。
槐在那天晚上,用一辆牛车拉着冯山和文竹回到了二龙山镇。竹内从二龙山镇撤出,只撤出了日本部队,宪兵仍驻守在二龙山镇。
槐带着冯山和文竹重新回到了宪兵队。两只汽灯,嗞嗞地冒着气,把整个宪兵队的院子照得通亮。院子里站满了宪兵和一小队日本兵,这小队日本兵是押解冯山和文竹回二龙山镇的兵。
槐绕着冯山和文竹转了一圈,冯山不看槐,仰着头望着星星。
槐压低声音说:冯山,你现在落到我手里了,我想怎么弄死你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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