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十几日,江嵩便要迎娶洪绡进门了。
他的心上沉甸甸的,好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不过,江家上下没人在意他的喜悲。
他苦苦盼着姚钰回来,但他刚听说姚从事的兄长去世了,告了丧假在家陪侍父母。
江嵩满腹心事无人可说,离成亲的日子越近,越觉得焦躁难安。
这一日,他趁着守园子的婆子交接时,溜进了他娘生前住过的院子。
他娘前几年病死了。
江郡守嫌院子沾了病气,命婆子守了小门,不再放家人进出,免得过了晦气。
那座院子也因此荒废多年。
以前江嵩想进去收拾他娘的遗物,但婆子把着门不准进,全然不把他当主子看。
但现在,除了他娘,江嵩想不到他还能去找谁。
满院杂草丛生,江嵩跌跌撞撞地进了屋,望着屋里布满灰尘的家具,呆呆地落下泪来。
“娘……他们要我娶妻,我一点也不想和她成亲……”
他掩上门,跌坐在地,背靠着门板绝望地哽咽起来。
“嵩儿到底该怎么办啊?娘,娘,你为什么不带嵩儿走……”
这时候,他听到草丛里传来窸窣声。
守门的婆子来了?
他生怕被别人发现,忙用拳头堵住嘴,把呜咽声全都堵回嗓子眼里。
门外,脚步声和草叶窸窣声总算停下了。
江嵩感到门板被人轻轻推了一下。
他死死抵住门板,感到自己滑稽可悲,像一头待宰的猪一样。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年轻男声在门边响起。
“这门怎么推不开?算了,我们去旁边说吧。”
江聪带着他身后的人走开几步,说道:“这院子死过人,里面不干净,还是别进去了。”
另外一个人“嗯”了一声。
“晏家娘子今天又来做什么?我娘一定跟洪姨妈说了,你快跟我说说。”
接着,洪绡尖尖细细的嗓音传了进来。
“你把我叫到这种鬼地方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么?聪表哥,你的心到底是不是肉长的?”
这几日,洪姨妈命人将她看得严。
她今日得了江聪的消息,悄悄甩开婆子来这里见他,只盼着他替自己筹谋一番。
江嵩听出二人的声音,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好像他把拳头拿开,心脏就会从嘴里蹦出来。
门外,江聪说道:“好了,我知道你委屈。但我问你的事关系重大,你仔仔细细先给我说明白。”
“大表哥!”洪绡跺脚道,“你在想些什么啊,还有什么比我的婚事重要?”
“绡儿!”
江聪也来气了,扳过她的肩,低喝道:“你想把所有人都引来么?”
洪绡不甘示弱地说:“那又怎么样?只要让他们撞破我们的私情,我就不必嫁给那个窝囊废了。”
门内,江嵩面容扭曲,就像被人一拳打在肚子上。
江聪冷笑道:“别傻了,你难道想背个dàng_fù的骂名吗?再说你嫁给他,以后照样住在江家。”
他故意压低声音,暧昧地笑道:“我们以后亲近的机会还会少么?”
洪绡道:“想起他的模样我就恶心!你为什么不跟姨母说,我早就跟你在一起了?”
江聪见她不买账,嗤笑道:“但旁人都以为是他夺了你的清白,你除了嫁他就只能削了头发做姑子去。”
洪绡说不出话,气得将帕子扔在地上。
“好表妹,眼下那姓晏的盯上我了,他手里有对我不利的证据,要是我出事了,整个江家都得赔进去。”
“你回去跟你姐姐赔个不是,以后多找她打听晏家的事,骗她替你盯着晏家娘子,知道么?”
洪绡怒道:“跟她赔不是?我凭什么跟那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赔礼去?”
“妇人之见!”江聪一把扯过她的手腕,“你那个姐姐有用着呢,少不得要替我们顶罪。”
江嵩听到这里,心狠狠地攥在一起。
洪绡这才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说:“那你也得想法子,让我赶紧摆脱那头死猪。”
江聪道:“你只当他是个死人,他怕是连女人都没碰过。你要是不想他碰你,只管把他骂走啊。”
洪绡红着脸嗔道:“你说的倒是简单。”
“就他那五短身材,呵,晚上还能满足得了你?还不是得靠我这当哥哥的代劳。”
两人越说越露骨,俨然早已暗通款曲。
门内,江嵩心生畏惧,羞愤难忍,愤怒不时像头失控的野兽一样,罕见地朝他咆哮着。
他的眼泪簌簌下落,拳头被牙齿咬得鲜血淋漓。
“好了,那婆子虽被我命人叫去吃酒了,但这个时辰也快回来了吧。”
洪绡双颊绯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绡儿,啊不,三弟妹。”
江聪整了整衣襟,看着粉面含羞的洪绡道:“把你这个小浪蹄子拱手送人,我还真有点不愿意。”
洪绡啐了他一口转身跑了。
江聪哈哈大笑着,跟在后面离开了。
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门外。
江嵩缓缓爬起来,灰尘和着血渍和泪水,糊了他一手一脸。
他站在门边,又哭又笑,喃喃道:“娘,你看到没有?他们、他们……”
仅存的一丝尊严终于被残忍地撕碎了。
想到刚才听到的那些话,他顿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哇!”
他扑到门口,剧烈地干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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