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少年”仇靖领着江元来到衍剑峰内的一处私宅。
剑心通明的江元心中生出感应,一靠近那处私宅,他全身立马不由自主的汗毛倒立。
江元从来便是一个好奇心极重的人。
之前在铁索桥上瞻仰那些神妙的符文令他受益匪浅,即便暂时看不懂其中玄妙,但他觉得只要自己全部印刻在脑子里,等哪天境界足够了,说不定就是自己的破境契机。
因此,他盯着那些不断浮现道韵剑气的禁制目不转睛,意图凭借自己越发得心应手的“见微知著”抽丝剥茧,试图衍化那繁琐的剑气于己用。
结果,不过仅仅是以瞳术打量了一眼那些萦绕在私宅外漫无目游走的强大剑气,江元便只觉周身仿佛被万剑盘绕锁定,脚底重若千钧透不过气来。
同时,那些剑气就像是一轮轮骄傲耀眼的炽阳,夺目的剑芒刺得他泪流满面,不得不侧头移开目光。
他心中一阵惊忌,好强的禁制!好重的剑气!
江元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再不敢不自量力的以“见微知著”观剑气,只是以肉眼灵识打量师叔仇靖身前的那扇大门。
此刻,“少年”仇靖站在那宅门紧闭的大院门口。
院门外没有太多讲究,门口左右既无石狮镇守,大门中檐也无题字牌匾。
就像是一处寻常富贵地主的私宅,不过是在大门左右两侧一边贴了一幅神光内敛,怒目圆睁的门神画像。
除此以外,便是一副有些岁月,缺角少字有些褪色的春联。
春联上的字迹笔触实在太过熟悉,江元一眼便能看出这副春联乃是出自钟师姐之手,不过大概是墨成久远,春联上的字迹神韵消耗极重,如今早已十不存一,因此只可观赏笔法,无法摹汇神韵。
大门口,站在门外最高台阶上的“少年”仇靖,抖了抖宽大的袖子,举起手臂,踮起脚尖以指抹平了两幅门神的眼睛。
江元瞥了一眼师叔的鞋底,再看了看已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两幅门神,有些恍然。
随后,“少年”仇靖放下手臂,推开了宅院大门,再抬手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极品飞剑。
张口咬掉剑尖,“少年”仇靖转过头,望向门外谨小慎微隔着三丈远距离的江元,朝他招了招手。
那些禁制大概是仇靖以一道道剑气衍化,错综复杂盘根交错的剑阵,随着主人打开“门锁”,剑阵顿时退散,令得如芒在背的江元稍稍舒缓。
江元不敢四处打量,依旧小心翼翼的跟在“少年”仇靖身后,随他一起踏过门槛走进小院雨廊。
“少年”仇靖突然转身,倒退而行,发乎江元本心秉直问道:“修行至今,你始终命途多舛,你的道途似乎从一开始便险象环生,你修道至今,修心更是已有不短岁月,心湖之中却依旧潜藏恶蛟,如此心境今后可能一直持剑正心,镇压心中恶蛟?”
江元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不能。”
仇靖停在雨廊之中,仰头看着这位骤然之间眉宇阴霾的师侄,不解的反问道:“为何不能?”
江元抱拳作揖,低头看着廊道地板,隐晦的目光被雨廊中的阴影遮掩,不答反问:“师叔觉得人心如何?是一滩不堪入目的泥淋沼泽,还是能为彼此互正视听的观衣铜镜?”
仇靖闻言,默然不语,脸上表情生硬,这是要他讲道理?
好在江元未曾抬头,所以不曾看到师叔那张婴儿肥脸上的纠结表情。
不等仇靖回答,江元缓缓抬头,平静的俯视脸上表情已经恢复如常的师叔仇靖。
他以不是这个年龄该有的阅历见闻自问自答道:“人心鬼蜮,卑劣小人龌龊龃龉,君子贤人温良恭俭,但世间人心最经不起推敲,甚至有些时候,小人未必不能怀瑾握瑜,君子未必不会口蜜腹剑,一切不过转念之间。
就像从前大陆可曾有过两界之分?逐妖之变究竟谁对谁错?灵山禅院镇压妖邪无数,但谁又敢确定其中一定没有伤及无辜,弟子认为人心从来不只一面,所谓正邪,也只分立场,不论对错。”
仇靖双手笼在袖子里,怔在原地一言不发,他的本意可不是与江元做那烦心的正邪之辩。
他不过只是想用曾经师兄李浮白问过他的问题困住江元,自己再生搬硬套,借心眼最多高师弟的那套说辞先唬住他,一步一步威逼利诱,不愁江元不改投山门。
现在的情况与他意料的结果截然相反,仇靖唬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振振有词的师侄干瞪眼。
讲道理?这他哪里擅长,遇事不决拔鞘问剑它不好吗?干嘛要讲道理,最烦讲道理的仇靖收起了原本的心思。
瞥了一眼仿佛与自己有大道之争的江元,转过身不去看他,默默安慰自己,其实只做师叔也挺好?
他似乎突然想到了答案,话锋一转,再次犹不死心的道:“只要剑术顶天,别人的道理再大,大得过我手中的飞剑?嗯?”
说罢,“少年”仇靖扬头挑了挑眉,那模样莫明的有些滑稽。
江元听出了师叔仇靖的言外之意,默默的摇了摇头,轻声道:“师叔的好意,弟子受之有愧,您的剑术弟子确实学不来,弟子只想请教师叔,如何以剑气煅体。”
“少年”仇靖遗憾的摇了摇头头,不再问心逼迫。
摸出一把新剑,咬断剑尖,整个剑阁之中,想要讨教剑气煅体之法,江元问谁都不行,确实只有问他最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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