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家历经大劫,虽然已经落下帷幕,但是两个老人的身体已经是留下了病根,尤其是童老夫人,病况日益严重,能不能熬到年关都不好说。
好在经历这次的事情,童老太爷和童老爷这两父子解开了心结,一家人终于又重新聚在了一起。童夫人心情好,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只可惜最后没吃多少。
饭后,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童夫人道:“新雪埋旧事,是个好兆头,预示着咱们一家要清清爽爽地重新开始。”
童老夫人也道:“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节。”
饭间不知是谁起的头,说起来这次的事情没少了许倬云父子的帮忙,提起来许倬云,老夫人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道:“咱们家许是该冲冲喜,化化祟。”
童夫人也跟着道:“是了,我也觉得该是办件喜事的。”
童温祺的筷子突然砸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清亮的响声,他神色如常地将筷子捡起来交给一旁的婢女,垂着眸子没有说话,童洛锦瞧他一眼,没瞧清楚她的神色。
老夫人阖了一下眸子,若有所思道:“我这把老骨头还不知道能撑多少时日,唯一的念想就是看着我的锦儿出嫁,这样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能落地了,不然……”
“娘,”童老爷道:“您别胡说。”
童洛锦道:“祖母,您定能长命百岁,我日后出嫁,可要您给我盖红盖头呢。”
童老夫人露出笑模样,连连应道:“那我等着。”
老人撑不住熬夜,便早早歇下了,童洛锦让黄莺也去歇了,自己扯了件披风去了小凉亭,地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有人走过,落雪便化成了积水。
此时已将近子时,小凉亭中竟有人烘了暖炉,亭子四面的帘子垂下来,小亭里便存了散不出去的暖意。
童洛锦步入小亭,温暖的气息驱散了周遭的寒意,亭子顶部是琉璃瓦做得,能瞧见愤愤飘落的雪花,不过很快便化成湿润的水珠消失不见了。
“你知道我会来?”
所以温好了茶,备好了暖炉,只等她的出现。
童温祺并没有否认:“阿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坐着看天,从小就是这样。”
他倒了一杯茶推到童洛锦面前,道:“祛祛寒气。”
童洛锦一手托腮斜眸看着他,道:“你如此会猜,怎么猜不到我想喝酒,不想喝茶。”
童温祺道:“猜到了,但是喝酒伤身。”
说罢,他低下头去,继续分杯回壶。
那双手是极为好看的,修长而骨节分明,如同玉笋一般,要是旁人见到,一定会猜测这是一个世家公子抑或是fēng_liú书生的手,单凭那玉石一般的指骨也能猜测出主人是何等的俊美。
他的左手食指的关节出是有一颗痣的,很小很淡,随着他手下的动作不断地起伏。
“阿姐在看什么?”
被人盯得久了,铁打的脸皮也禁不住发热发烫。
童洛锦笑了笑,道:“没什么。”
她在看童温祺,恨不得隔着这副精致的皮囊直接瞧进他的心里去,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呢?他不是为了杀童家的人而来的吗?那么看着他们在这一次栽赃陷害中永不翻身不是最好的吗?为何耗费这么大的人力气救人?
面前这个人到底恨不恨她,有多恨她,她实在是想不通。
而自己呢?又恨不恨他,有多恨他,她也是有些糊涂了。
她不得不承认,这一世有很多事情的发展轨迹都和前世经历的不一样了,她有时候也会恍惚,前世的噩梦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梦,梦醒了,童温祺并不是那个人面兽心的恶魔,童家也没有血流成河的惨状。而自己眼前的童温祺,虽然也不善言辞,也沉默冰冷,但是心里有她有童家,会帮她护她,在童家危难之际不离不弃。
她定定地瞧着他,童温祺被她瞧得心底发烫,有些话便也不自觉地问出了口。
“阿姐,你会嫁给许倬云吗?”
童洛锦尚且没有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身来,反应得便有些茫然:“啊?”
童温祺紧逼不舍:“或者我该问,阿姐会成婚吗?”
童洛锦的视线划过他的眉眼,最后落下来,停留在他手指的那颗痣上,也不得不问自己一句,她会成婚吗?
前世里,她觉得有父母亲人,有童温祺,不成婚便是最好的,她从未动过成婚的念头,而祖母离世前握着她的手,那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是一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头。
“锦儿,莫要误了自己。”那是祖母对她最后的叮咛。
童洛锦捏着茶杯,缓声道:“也许会吧。”
现在她大概读懂了祖母的心思,祖母历经千帆阅人无数,许是早就看出了她对童温祺那点不清不楚的心思,她在劝告她,也是在警告她,奈何当初的她没有听明白,还在执迷不悟。
漫天的雪花仿佛在一瞬间冲破了帷幔的遮挡,直冲冲地刺进童温祺的胸腔。
她说,她会成婚……或许日后凉亭观星,冬日赏雪,都有旁人陪在她身边,也许还会再添一二儿女,共度三餐四季。
压下喉咙中的腥苦,他将这尚未成真的画面从自己脑海中驱逐出去,尽量地伪装成平静的语气:“阿姐,你要成婚,并不是因为自己想成婚对不对?只是因为……因为老夫人想让你这么做。”
他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眸子里的希冀和脆弱,生怕自己听到一句不想听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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