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冬天非常冷清,寒冷的像没有一点生气。
自从茨坪的官兵在大雪封山之前撤回袁州后,下坪的义军便开始扬眉吐气起来。巡逻兵偶尔会牵着猎狗在茨坪寨子外面留下一排深深的足迹,但在郑晟的严令下,无人敢侵扰茨坪的乡民。
真正的考验在开春之后,茨坪的田地荒废了一年,杨祝两位员外即使想与义军搞好关系,也没粮食送过来。冰雪融化后,义军将不得不出山打草谷,抢掠一些粮食渡过最艰难的春荒时段。
王中坤低着头从屋檐下穿过。这几天是冬天最冷的时候,整个下坪都似乎被封冻住了,只有他一人最繁忙。兵马出动之前,情报要先打探清楚。尤其是出山打草谷,一旦出师不利被地方的乡兵拖延住,等大队官兵到了,便有可能惹来大麻烦。
郑晟给了他无与伦比的权力,让他可以从下坪中任何一支队伍中挑选下属,包括王文才和刺槐两家山贼中人。他所做的便是尽快打探清楚罗霄山周边,哪里有可以下手的肥羊。
今日香主一大早郑晟便命侍卫传令让他过来,王中坤心思重重。他两只手藏在袖子里,这个冬天,他没伸手写多少字,仍然阻拦不了两只白胖的手中长满了冻疮,
守卫像个门神站前面,他稍稍一欠身:“王中坤奉命前来见香主。”
里屋传来郑晟洪亮的声音:“王堂主来了,进来吧。”
院子里阳光明媚,屋子里比外面更寒冷。郑晟面对房门而坐,竟然什么也没做,就在等着王中坤。“王堂主,坐吧。”他指着一边的木凳。
王中坤的屁股尚未碰到凳子,郑晟说了一句令他措手不及的话:“你是从弥勒教中出来的人,进山半年,应该知道我改制弥勒教的苦衷。”
“我,是认同香主的。”他很快做出肯定的答复。
“我从未怀疑过你的认同,但你知道,入山的弥勒教教众并非都如你这么想。”郑晟的模样比屋子外面的冰雪更冷峻,好像遇见一件了不得的难题。“王堂主,你是有眼光的人,我们现在看上去风光无二,其实根基很不牢固。如王文才和刺槐之辈,都是见风使舵的人,如果我们内部不和,下坪的基业就像建立在河滩上的房子,一场小雨便可让它崩塌。”
王中坤低头不敢看郑晟的眼睛,香主给他展示了一张残酷的图画,最后必然是要露出一柄匕首。他早有觉悟,跟在这样的人的身边,必须要学会小心翼翼。
郑晟露出很不满的表情:“周王的世子,周顺,许多别有用心的人把希望放在那个小孩身上,希望他能够来对抗我。”
王中坤大惊:“没有,绝对没有人想反对香主。”
“是的,现在没有,我相信现在没有谁会愚蠢的来反对我。”郑晟死死的盯着王中坤,仿佛要从他冻的有点发紫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但只要我一失败,事情就不一样了。可是,谁能保证自己战无不胜?”他透露了一条消息:“昨日有人来向我进言,请我收周顺为徒弟。”
“这个好想法,”王中坤如恍然大悟,“如此香主与周少爷尊卑有序,弥勒教众便不能再三心二意。”
“是啊,我也认为这个好主意。”郑晟用右手的指关节轻轻的敲打桌面,“我差点就答应了。”
“……香主有什么顾虑吗?”王中坤面现不解之色。
郑晟面色不变,呼吸均匀:“既然要尊卑有序,不如更直接一点,师父和徒弟算不了是什么,我要收周顺为义子,你看怎么样?”
就像是一块冰从王中坤的嘴里塞进去,顺着他的咽喉一直滑入胃里,他微微张开嘴巴,胸口起伏,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香主要……要收周顺为义子?”他说话吞吞吐吐,他看郑晟的模样不像是在开玩笑。可是,香主比周顺年长十岁多一点,而且,义子的身份……就像一柄枷锁套在周顺身上,他将永远只能位于郑晟之下。
“不合适吗?”郑晟笑起来,“我还没有娶妻,便收了个干儿子,会惹人笑话吗?”
“也许会有人觉得不合适。”王中坤没有退缩。师父和义父完全不同,代表了两个完全不同程度的礼仪尊卑。
“你觉得呢?”
“我……,”王中坤挺起颇具规模的胸,“我也觉得不太合适。”
“王堂主,你很坦率,但,”郑晟稍作停顿,“我无从选择。”他盛气凌人的气息掩饰不住的表露出来,“在罗霄山里,我们没有坚固的朋友。我们胜了一仗,许多人觉得我们可以停下来歇一歇。有了茨坪的粮食,养活几千人不是问题,却忘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也许会觉得我厚颜无耻,但像我这种人不能只要脸,我今天不要这张脸,很可能是救活以后许多人的命。”
他锋芒毕露,刺破了在他面前遮遮掩掩的伪装。
对有些人郑晟学会了用伪善,但另外一席人,花言巧语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喜欢直接,也会因为直接而震撼:“弥勒教的人是我的好帮手,但如果他们想处于高位,便必须要学会顺从,否则我宁愿用山民。谁也不希望为培养一群随时可能远离自己的人啊。”
“师徒和父子?”王中坤苦笑,“完全不同。”他们都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郑晟说的如此直白。郑晟为什么找我来说此事?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他追随彭祖师七八年,彭祖师的控制欲达不到郑晟的一半。他甚至有点怕了,这是个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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