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而无贵贱……那是不可能的。
在大元朝,这简直等同于痴人说梦。
郑晟坐在宽大的窗户旁边,旁边的床上躺着一个少年。这些天,作为一个种痘的郎中,他的主顾几乎都是少年。
眼前这个算是很特别的一个,他叫于少泽,于凤聪的弟弟,也是于家唯一的儿子,眉眼间与于凤聪有三成相似。
于永春一共生了两个女儿和两个儿子,到目前为止活下来一半。另外两个,一个死于天花,另一个死于痢疾。对这个年代的卫生条件,你不能要求的更多。郑晟把蘸满水苗的棉球塞进他的鼻孔:“嘿,小孩,有什么感觉马上告诉我。”
“我不是小孩。”于少泽斜着眼睛看他,但不凶横。有于凤聪那样的姐姐,注定他的童年是在被欺压和照顾中渡过,所以他的骄横早就被他更骄横的姐姐打磨的干干净净,但他一点也不怯弱。
郑晟笑了笑:“好吧,小伙子。”
镇子里有十三个种痘的孩子,他要用多半的时间来照顾于少泽。其实主人们不知道,他坐不坐在这里,和发生意外的几率没有半点关系。两个人坐在空旷的屋子里,如果不说话会把人急死。郑晟想起来时的路上张世策的介绍,“听说温汤镇的温泉很有名。”
“是啊,”少年来了兴致,“在后山有许多能涌出温汤的泉眼,我们修建了一些用于沐浴的地方。”
“真是很向往啊。”
少年乐于向别人谈及自家的好处,“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冬天时,天空中白雪像鹅毛飘落,那时候泡温泉才叫带劲。温泉上是朦胧的水雾,雪花在雾气中融化,也有一点落在肩膀上,冰冰的。”
真美啊!于少泽躺着一动不动,描述着让郑晟垂涎三尺的画面。
“如果有机会,我很想去试试。”
于少泽很热情:“好啊,今年冬天,你来温泉镇,要在下雪之前来,要不出山的道路就被封住了。”
与一个慷慨的人很容易交流,郑晟借着机会打听些消息:“冬天,我只怕是没空了。这次我是因为欠张兄一个人情,才来温汤镇种痘。嗯,就是张世策。”他露出会意的笑容,“他对你们于家的事情很上心,到了这里,我才知道他对你姐姐好像……”
于少泽是个好病人,躺在床上纹丝不动,但并不表示脑子不动,“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姐姐,哎!”少年人的叹气会让人觉得很奇怪,他觉得与郑晟还不够熟,后面话自然停下来。
“我还以为张家和于家是亲家。”郑晟这句话有点口无遮拦了,如果对面不是一个少年,他是不敢说的。
还好,于少泽没有激烈的反应,他眼睛盯着房顶,有些悲伤的说:“我姐姐以前订过亲,但那个人死了。如果不是爹得了病,姐姐也许会答应嫁给张世兄吧。姐姐嫁走了,家里就只有我和爹了。”
听到这种有些悲情的话,最好的反应时保持沉默。于凤聪不会嫁给张世策吗?郑晟沉默着,这与他有什么关系,为何他心里像钻出一只蠢蠢欲动的小老鼠。
在温汤镇安稳的过了四天。
郑晟再没见到过张世策,觉得有点不正常,见到于少泽时,他忍不住问:“张世兄去哪了?”
“他啊,今早回袁州去了。”
“回袁州了?”郑晟不敢相信,张世策就这样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当自己不存在吗。
“他真的回袁州了?”
“真的!”于少泽很肯定。
郑晟匆匆出门而去,他要找于永春或者于凤聪证实一下。他不是不能独自返回袁州城,但眼下四处兵荒马乱,官兵还在各村抓捕弥勒教残党。张世策把他领过来,不应该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何况种痘很快就结束了。
于家的仆人低头与郑晟迎面而过,自从他带着十几个孩子拜过那张天花娘娘的画像,再把十几个人种痘后严密看守在屋子里,于家的人看郑晟都带有惧意。去年冬天,天花给这座镇了带来的阴霾尚未完全散去。
一个仆从擦身而过,郑晟叫住他:“你知道老爷在哪里吗?大小姐在哪里?”
仆从指着五六十步外一片紫色琉璃瓦的屋脊道:“老爷在堂屋,大小姐刚过去了。”
郑晟转个弯走过去,那是一个宽敞的堂屋。从他站的圆拱门到堂屋大门空旷无人。他走过去,门是虚掩的,阳光在正堂的阴影里切割出一道斜斜的亮条,里面有两个人在说话。
“爹,你找我。”这是于凤聪的声音。
于永春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嗓音含糊不清,“我让外面的人走了,今天叫你过来,是想好好问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郑晟的脚步停在门缝正中,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堂屋,一面画着鹊跃枝头的屏风挡在正前方,说话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出来。他没有再动,不进里面,也不急于退出来,夹在门缝中偷偷的听。
于永春的情绪有点激动,“张世策走了,他很失望,他是个很好的年青人,我不明白,你还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爹,你好好养身体,大夫说你的病需要静养。”
“不用了,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于永春叹息,“也许是我年轻时做了那些错事的报应,让我临死见不到我的女人出嫁,见不到儿子成亲。”
于凤聪的声音很平静:“爹,你别胡思乱想。是你创下了于家的家业,如果不是爹,为争这座铁矿死的人会更多。”
临死之人,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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