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先前种痘的十个孩子已全部发过丘疹。
周顺烧退了,每顿能吃一大碗饭加一碗肉汤。
郑晟密切关注张宽仁没有成为那不幸的百中之一,这让他丢下最后一份担心。
他不讨厌那个穿白衣的青年,虽然他曾想抛下自己。但设身处地想一想,在那种形势下,他不相信自己也正常。再说,自己能留在周家堡大展身手,少不了张宽仁的照料。
好消息中也有坏消息,只是微不足道的人引不起重视。
那个不幸染上天花妇人死了,高烧一直不退,在深夜中停止了呼吸。她死的时候,郑晟站在她的床边,但他无能为力。
村子里没人关心她的死,她丈夫担心被传染上天花不敢前来收尸。最后还是郑晟找来两个人用破旧的棉絮把她的尸体卷起来。
郑晟向周子旺提议把妇人的尸体火化,同时烧掉的妇人病后用过的被子、衣服和碗筷等各种物品。每一个染天花而死的人都会在村子里造成一阵恐慌,周子旺现在对他言听计从。
堆积半人高的木柴堆熊熊燃烧,烈火吞没了架在上面的尸体。
晚饭时,郑晟再去看望周顺。每次郑晟过来都会支走两个妇人,温暖的厢房中只留下两个人。
周顺正在吃饭,他坐在床上“咕咕”喝完肉汤,把空碗递给郑晟。
郑晟顺手接过来放在一边,笑道:“你真是能吃。”
周顺抬起脸,痘疮在小孩柔嫩的皮肤上留下无数狰狞的痕迹。现在痘疮都很饱满。一个月后,这些令人望而生畏的脓疮才会彻底瘪下去,但那些疤痕会伴随周顺终生。
周顺精神很好,咂吧咂吧嘴,问:“郑郎中,我的病快好了吗?”
“好了,只要你每天都能吃这么多,很快就好了。”
周顺笑了,笑容牵扯到脸上的脓疮会有点疼,但与前几天的痛苦和恐惧相比,不值一提。
“不要笑。”
郑晟走到床边弯腰,仔细观察那密密麻麻饱满脓包。他每天不忘了来这里,不是陪这个孩子,而是为了等着这些脓包长出他需要的痘痂。
那才是他真正需要的药材!他的“水苗”已经不多了,但村里有四个正在痊愈的天花病人。
周顺伸长脖子,一动不动。
郑晟轻轻摸着那些脓疮,像是摸着他的宝贝:“好了,很快就好了!”
今天风特别大,天阴沉沉的,没见到太阳。
郑晟从厢房中出来时,外面一片黑暗,“沙沙”的声音充斥了整个世界,像是有无数只饥饿的蚕在疯狂的啃着桑叶。
细小的雪粒北方卷到他的脸上,“下雪了。”
仆妇听见关门的声音,推门从隔壁的屋子里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纸灯笼。刚开门时,那纸灯笼差点被风挂的飘起,她连忙伸手按住,道:“郑郎中,要走了么,提着灯笼,雪天路滑别摔倒了。”
“谢谢,”郑晟把手背放在嘴边吹了一口热气,伸手接过灯笼杆,另一只按住灯笼,吩咐道:“小公子应该没事了,晚上注意不要让他着凉,有什么情况立刻来叫我。”
他现在就是扯着虎皮的神医,两个仆妇态度恭敬,答应道:“是,郑郎中。”
“这天真冷啊!”郑晟压着灯笼往住处走去。
地面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粒,内院还有四五间房子还亮着灯火。路面有点滑,他走的很小心。来到住处门口,他一只手压住灯笼,想腾出另一只手推门。
“郑郎中。”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
郑晟吓了一跳,才发现一身白衣的张宽仁正站在他对面,白衣隐在白雪中。
“你装鬼吗,吓死我了。”
张宽仁缩着肩头,哆嗦道:“真冷,进屋说话吧。”
郑晟推开房门,两人带着一股冷冽的旋风走进屋子。他提着灯笼照了照秦十一,小男孩已经睡着了。他没好气的看着张宽仁,道:“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这么冷的天,你不怕冻死啊?”
张宽仁在门口轻跺几脚踩下积雪,道:“我上茅房正好看见你从里院出来,我就要走了,过来想问你一句话,你是想留在周家堡,还是跟我一起走?”
“我……”郑晟犹豫不决,他还没想好,至少他现在还不能离开周家堡。这里有他需要的“水苗”,而且弥勒教更需要他种痘的本事。
“你是个没来历的人,要想行医也要先弄个身份。”张宽仁不再追问郑晟的秘密。这年头,人活在世上都不容易,谁都有自己的苦衷。
郑晟问:“你能帮我吗?”
张宽仁脸上挂着浅笑:“我和周堂主都可以帮你,但官府要有心追查,都瞒不过去。”
郑晟不解:“官府追查我做什么?”
张宽仁直盯着郑晟的眼睛:“一个神医不可能没有来历,没有师承。”
这是郑晟最烦恼的地方,他拉开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仿佛要用这样的动作掩饰心中的焦虑。好半天后,“我是从水里钻出来的。”他自嘲的笑了笑。
“你……”张宽仁最终还是把话说出来了,“我建议你不要留在周家堡,”他郑重其事的说话,这不是他的习惯。
“为何?”
想起才来周家堡的经历,想到半夜在柴房里饿的睡不着觉,郑晟忍不住出言讥讽:“要把我留在周家堡的是张舍,现在劝我走的也是张舍,人的心还真是难看透。”
北方呼啸刮过屋顶,飞雪无声的落在茅草上。
“人的心本就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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