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记,如果是上辈子残留的印记,苏茉想,自己上辈子肯定经常被揍。直接打脸的那种。
呱呱坠地的苏茉,自带妆容,左脸一圈葡萄酒红色的胎记。就像是一拳痛击之后的印记。
苏茉家以种茶为生。父母是老实的茶农,辛勤劳作维持卑微的温饱生活。
苏茉的降生,给这个贫苦的小家庭带来了不少的欢乐。孩子之于父母,都是天使般的存在。
其他人则不然,更何况苏茉那异于常人的红色胎记。不同于成人的虚伪和委婉,小孩的语言往往更加直接,也更加伤人。
好奇的围观,诧异的眼神,交头接耳的嗤笑,甚至于直白的出言嘲讽,苏茉愤怒过,咆哮过,哭泣过,最后还是归于低头沉默。
少言寡语的苏茉,更愿意奔跑在无人的茶园,高声哼着自创的小调,自娱自乐。
生活总少不了的就是转折。苏茉七岁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噩耗彻底颠覆了原本还算平静的生活。
苏茉的父亲因为意外摔伤脊椎,瘫痪在床。苏母四处寻医,游医承诺妙手回春,却是需要一位名贵的中药作为药引。苏母砸锅卖铁,东拼西凑,还是凑不够。贫贱夫妻百事哀,大抵如此。
邻居家的大婶穿针引线,将苏茉卖身于游演至县上的庆余班。
父母就是苏茉的天地。苏茉没有哭闹,端端正正的三拜父母,跟着大婶走了。只为换取那十几两的救命钱。有怨却无悔。
俯仰东西阅数州,老于歧路岂优伶。
曲艺这一行,对于有天赋的孩子,老人们都喜欢说这么一句,祖师爷赏饭。
胎记明显打破了苏茉的饭碗。
苏茉只是打杂的下手,帮忙洗衣做饭,整理行装。对于班里的苗子每天喊嗓练功,走穴上台,苏茉表示羡慕。那是一种肯定。
几个月的耳濡目染,苏茉也能像模像样的哼出几句唱词,就像当初在茶园里的自娱自乐。
歌者无心,听者有意。庆余班班主在某天的半夜听见苏茉的小调,循声而来,却见一个七八岁的丫头边浆洗衣物边哼曲。声音稚嫩,却也能听出惊艳之处。气息绵长,音域宽广,虽有颤音也是瑕不掩瑜。光听声音,的确算是个不错的苗子,只可惜了脸蛋上那块刺目的胎记。
没有接到商演的时候,庆余班里还是热闹非凡。排演,训练,如火如荼。
班主正亲自指导班里几个少年苗子的唱腔。学的正是昆曲《寻梦》。
“忽忽花间起梦情,女儿心性未分明。无眠一夜灯明灭,分煞梅香唤不醒。”昨日偶尔春游,何人见梦。
就这么几句。只是旦角们来回的唱,都还是出不了韵味。
班主不耐,也只是让继续苦练着。忽然瞥见之前的胎记丫头,端着茶水从边廊走过,便命人招呼过来。
苏茉诚惶诚恐,垂首低眉而立,等着班主发话。
班主呷了口茶,半晌才道,“我唱一句,你跟学一句。”清了清嗓子,班主唱道,“几曲屏山展,残眉黛深浅。为甚衾儿里不住的柔肠转?这憔悴非关爱月眠迟倦,可为惜花,朝起庭院?”
苏茉不明就里,但还是听话的跟唱。学不全,声音也怯懦。
班里的成员虽说都在练着自己的活计,眼神还是不住的往这边瞄。苏茉更不好意思抬头,只是闷着。
班主摇摇头,还是按捺住,又唱了一遍。
苏茉盯着班主茶杯里的茶叶,再跟唱一遍。不甚满意却是比之前的一次流畅不少。
班主似乎来了兴头,一遍又一遍的唱着。苏茉渐入佳境,也放开了不少。
学唱的结果就是,班主微笑的点点头,宣布,“明天开始,你也跟着一块学戏吧。“
苏茉这才抬起头,眼睛里一亮。
学戏并没有眼见的这么容易。
所谓的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酷暑严寒,每天练着翻身下腰走圆场,兵器对打翻筋斗,练声吊嗓唱念腔,各种的没完没了。
苏茉本就孤寡,虽都是同批学徒,也不甚亲近,只是看着闲余时间师兄妹们的打闹嬉戏各种艳羡。
师姐中以洛梨最为出众。面容姣好,身段fēng_liú,唱腔俏丽,自小就是班里的重点培养人物。也是他们小团体的维系点,如众星拱月般。
同为旦角,苏茉总觉得低人一等,永远是站在艳丽小姐身边的不出彩的丫鬟。
春夏交替,庆余班走过了不少的城镇。行路弯曲,却是一路远离了苏茉的故乡,北上而去。
苏茉十四岁的时候,庆余班在安阳城的庙会上垫场演出。
苏茉正帮忙着洛梨描眉画鬓。此时的洛梨偶尔上台串几场小旦。苏茉则还停留在各种龙套角色上。同人不同命,从来就是如此。
看着台上的洛梨,盛装出演,赢得台下阵阵叫好,苏茉无不艳羡。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在舞台上主演一回。
后台突然一阵混乱,原是下场戏曲的旦角不小心扭了脚,上不了台。班主慌乱,半晌,下定决心般,“苏茉,下场你上!“
苏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帮人拉着去换戏服装扮去了。
这场正是苏茉初学时候学唱的《牡丹亭》,杜丽娘游园一段。
浓重的化妆油彩盖住了脸上的胎记,再换上鲜艳的戏服,苏茉整个人看上去焕然一新。
班主上前来叮嘱,“苏茉你只管给我好好的演,好好的唱。
苏茉点头。
就当这是老天爷给她的一个美好的梦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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