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岳风目光低垂,方才看清秋蝉手中抱着的是个本子,是昨天他让梅文典练习的字帖,是颜真卿的《颜勤礼碑》。
林岳风接过字帖,走进房间,点上灯,展开字帖,一页页地翻,书法向来崇尚“颜筋柳骨”,只是梅文典年纪还太小,无法领略那股苍劲,林岳风看得出来梅文典已经在努力模仿,字已经写得形似几分,虽然还缺几分神韵,但那是需要人生的历练方能补足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林岳风把字帖放在桌子上,看见秋蝉仍然伫立在旁边。秋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她用手捂着嘴,努力保持得体,反而显出了一些可爱。林岳风想,相比较秋蝉,夏春身上倒是多了几分不属于年轻女孩的暮气。
林岳风道,“夜深了,林某送姑娘回去。”
秋蝉点头。
两人转身欲走,过了门槛,地面湿滑,林岳风差点没摔倒。
秋蝉扶了上去,准备扶住他的右手,却没想到扑了个空,抱住了他细窄而结实的腰部。
她赶紧撤回双手,脸色郝红道,“先生,当心地滑。”
林岳风也意识到不妥,回退两步,靠在门上,点头道,“多谢姑娘了,姑娘,更深露重,当心着凉。”
江南的秋雨连绵,一下就是好些天。这日好不容易雨水消停了,天气也阴阴的,梅文典出门走得急,少带了一本书,落在了书房里。夏春见到了,匆匆便要去送,她赶着追上去,书是送了过去,谁知道回来的时候,还没走两步,天便又下起了瓢泼大雨。
夏春站在一座破旧的寺庙门口躲雨,紧皱着眉头,等待雨水停歇,等着等着,头顶突然多了一顶雨伞。
夏春转头,“是你。”
林岳风微笑,“是我,秋蝉说你走得急,没带伞,我想着自己脚程快些,便率先跑了过来。”
其实哪里如此,明明是一见下雨,他便取了伞,不要命似地奔跑出来。
两人肩并着肩往回走,彼此一言不发,只能听见哗啦啦如注一般的水声。
夏春走在林岳风的左边,偶尔会遇到泥坑,她便需要挽着林岳风的胳膊才能走动。雨水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亲密。
回到宅子里,夏春的上半身几乎没有沾到半点雨水,夏春觉得林岳风贴心,正准备道谢,却意外看到他的另外半边肩膀已经湿了一大片。原来刚才为了不让她淋到雨,雨伞完全向她倾斜。
夏春的眼角湿润,那句道谢也堵在了嘴边,“先生,回去换件衣服,别着凉了。”
“你也是。”说罢,林岳风便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那天夜里过后,两人之间的态度变得愈加客气,也愈加疏离。
同林岳风道别之后,夏春进了厨房。
秋蝉嗅着味道走进了厨房,头探到了夏春的身后,好奇地问道,“小姐,你在做什么呢?”
夏春用衣袖擦去眼角辣出的泪水,拍拍秋蝉的头,揭开咕嘟嘟冒着气的锅,在台子上摆了一排的瓷碗,递给秋蝉一碗,说道,“我在熬姜茶呢,这两天天凉了,容易着凉,你也喝一碗,对了,”说完秋蝉又停顿了片刻,“秋蝉,你把这碗端过去给先生。”
秋蝉点头,放在托盘上,袅袅娜娜地走出了厨房。
林岳风正在房内同左手画画,太过专注,直到秋蝉走近了才惊觉过来,他赶紧随手一扯,用另外一张宣纸把画给盖上了。
秋蝉装作没有看见,把姜茶放在林岳风面前的书桌上,关切地说道,“先生,天凉了,注意御寒。”
姜茶的辛辣刺激着味觉,林岳风看着秋蝉,道了声谢,“秋蝉姑娘有心了。”
秋蝉抿嘴,又见那宣纸掩盖下是影影绰绰的几笔黑色,问道,"先生,您在画什么?"
林岳风却没有告诉她的打算和意思,“雕虫小技罢了。”
秋蝉识趣,主动选择离开,“那我先走了,先生您继续。”
林岳风忽然叫住她,"秋蝉姑娘。”
秋蝉回过头,听见林岳风道,“谢谢你的姜茶。”
秋蝉低眉,脸上闪过一丝娇羞,“先生言重了,先生若是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熬。”
林岳风摇头,“那怎么好意思,姑娘的这份心林某领了,这姜茶熬制废时废力,万万不可劳烦。”
他说的是真话,直截了当,然而秋蝉却会错了意,以为是国人惯常的客套。
秋蝉走出房门,回过头摇头晃脑道,“这点小事不算什么的。”
说完,还未待林岳风回答,她便灵巧地关上了房门。
林岳风低头轻笑一声,却不忙着喝姜茶,而是拿掉了桌面上铺着的那张宣纸。
原来,他正在画的是一幅空谷幽兰,细长的花径,浅淡相宜,在寂静的幽谷之中静静绽放。
喜欢兰若生春夏请大家收藏:(m.iuu123.com),爱优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