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告诉我,他一见我就知道是我。他进了村,是一边问路一边找到我家的。他说他最先看见的是我家的篱笆墙和篱笆墙上爬满的绿丛丛的豆角,美丽的豆角花开满在篱笆上。
他推着车子走近,透过栅栏门,看见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正蹲在院子里给两只小羊喂草。他说他一见那女孩就知道是我。那时他只能看见我蹲着的侧影,而此前他只见过我的照片,但他一见那侧影就肯定这是谁了。他说他知道,那么纤柔的侧影,一定是花灵了。
“我一见这个女孩,心就怦地动了一下,好像与她一直有着多么深的关联,好像是在我的生命的最深处与她有着某种说不清的休戚相关的东西,至少是我已隐隐感到从此以后我的命运将不可避免地要与她有着相牵相系的关联了……”很久以后,我看到他在这一天的日记里,这样写道。
他那时定定地望着我,过了好几秒钟,才轻轻地叫出声来:“花灵?”
我站起身,用眼睛询问地望着他。我用眼睛在问:我不认识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他仍有些怔怔地望着我,没有说话。
过了大约有十秒钟,他才回过神来,说:“你是花灵吧?”
我点点头,答应道:“嗯,我是。”
他说:“我是一中的教师,我叫陈超。”
听他说他是一中的教师,我的肩膀不由得抽动了一下,倏地埋下头去了。我心里明白这是因为我没有入学,老师来家里找我了。
我快步走上去打开了栅栏门。我说不清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我的嘴角露出不像笑的笑。
我说:“您……您好,请进来吧。”
他推着自行车进来了。他在院里把车放好,此时他和我面对面站着了。
他问我:“你被一中录取了,早已开学了,可是你没有入学,所以我来看看你。你为什么没有入学?”
我默默垂下了头。
沉默。
后来他告诉我,在我的沉默里,他隐约猜出了我没有入学的原因。
过了两分钟,我忍住了眼里的泪水,说:“陈老师,请屋里坐吧。”说完我径自走在前面。
“我跟在她身后往屋里走。边走边打量着她家的房子。房子一看就知道至少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墙上陈旧的砖已秃了棱角,房顶上的瓦还是那种旧式的小瓦,成片的杂草错错落落地在瓦垄间蓬勃地生长。房子的门窗漆皮早已剥落,裸露着木材本质的原色,颇为衰朽。我这时几乎已肯定她不能入学的原因了。”那一天他记了很长的日记,把与我第一次见面的过程都记录下来了。
我家的房子是老房子,一进外屋就显得光线很暗。我把他领进我妈妈住的东屋。
我家真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屋里空空的,除了几件极简单的旧式家具再无其它装饰。我让他在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这是一把旧式的大靠背椅,上面有精致的雕花图案,还是我爷爷留下来的呢。当初它一定很气派,现在它已经很旧了,倒像是一件古董。
没有茶叶,我只好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
我说:“很抱歉,陈老师,我家没有茶叶,您喝一杯白开水吧。”
他笑笑,接过杯子,说:“这正好,我从不喝茶。”
他见我仍站着,就让我也坐下。我默默坐在他对面的炕沿上。
他真是很渴了,不等水凉些就小口小口地喝上了。
喝了几口,他抬起头,说:“这水真甜。”
他边喝水边打量着我。后来在日记里,他对我作了这样的描述:
“那天她上身穿着一件素花薄衫,下身是一条洗得蓝中发白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平底的布鞋。衣服虽有些旧,但整个人让人感觉是那么清爽雅致。坐在她面前时,离得近了我看出来,她的洁净得一尘不染的脸上透着些苍然,是那种缺乏营养的苍然。当时我的心里就禁不住对她有了深深的爱怜。”
一杯水喝完,我又给他倒上一杯。
他捧在手上,问我:“你家里人呢?”
我说:“妈妈去亲戚家了。”
顿了顿,我又小声说:“我家,只有我和妈妈。”
他点点头说:“我从你的档案上看到了你家的情况。你家生活挺困难吧?”
我埋下头,低声说:“我家没有什么收入。今年的学费这么高,妈妈到处去借也没有凑齐。今天妈妈又去一家亲戚借钱了,也不知能不能借到,亲戚们一听借钱念书都不愿借。其实我是很想上学的,可是我也知道,有时候命运是无法抗拒的。”
他忽然猛地站起身,打断了我的话:“别说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来让我看。
他问我:“这题的解法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吗?”
我说:“是的,这是我在中考时做出的解法。您怎么知道?”
这是一张十六开的练习纸,上面写着一道几何题的极特殊的解题方法。它的全部的解题过程都是由圆规和直尺做出的图解来完成的,而不是像通常的解题程序那样一步步地用定理推导求证。
这是我们这次中考中的数学题,是这次的数学试卷中难度最高的一道题,在考卷上它排在最后一道。这道题按常规有两种解法,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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