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铁灰色的天际上,从西北方飘来一片乌云,倏地就遮住了方才还在大放光芒的毒日头。
建康宫内明楼的黄铜大钟突然被敲响了,紧接着,西明门、建阳门、大司马门以及外城四郭的所有城楼之上全都不约而同响起了钟声!
那是景阳钟,帝后大丧时启用。
“上位复!”“上位复....”
一位年老无须的老宦官伸开两臂,张着一件刺绣着龙纹的玄色龙袍在建康宫太极殿屋脊上,面朝北面大声疾呼。
同时,老宦官有节奏的甩着龙袍,已经朦胧的双眼中,泪水顺着婆娑的鱼尾纹渐渐滑落。
这是古老的招魂仪式,古人相信刚去世不久的人,魂魄一定尚未走远,只要能及时招回,就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太元十年五月初七的一天,晋廷正式布告天下,晋朝的第九位皇帝司马昌明死于王忱之乱,在位十四年,享年仅二十四岁,遗诏口述立嫡长子琅琊王司马德宗为太子,即位大统。
同时,晋廷下诏尊陈贵嫔为太后,以右仆射王珣为尚书令,中书侍郎王恭为中书监,征北将军徐宗文以平乱之功进号征北大将军,加开府仪同三司,改爵武都郡公为临贺郡公,原尚书省左仆射王国宝职位不变,以上四人同任辅政大臣之职,代替皇帝处理朝务。
此刻,年仅三岁的新帝司马德宗身着名为“斩锿“的一级大丧之服跪在咸阳宫内先王的灵柩前守孝,这丧服是用最粗生麻布制成,断处外漏,不缉边,非常重!
司马德宗还未长成的窄小的肩膀快被缩小版的丧服压的喘不过气来了!
满朝的公卿大臣和王宫妃嫔的哭声已经在他的耳边响彻萦绕了三天三夜,生母陈太后已经哭的昏厥了过去,正在太极偏殿修养,三位辅政大臣正在处理军国大事和应付各郡派来的赴丧使,忙的不可开交!
徐府,徐宗文寝房。
“徐将军好生清闲,其余三位辅政大臣忙的焦头烂额,您却在府里睡大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徐宗文从榻上起身,忙遮住案上的地图。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不是别人,而是门下侍中殷仲堪。
会稽王一死,他的政令全部被废黜,经他提拔之人被接连贬黜,而为他所贬谪之人也在尚书令王珣的示意下逐渐官复原职,殷仲堪便在此列。
“原来是殷侍中,徐某不知殷侍中突然造访,有失远迎,失礼之处还望海涵了!”徐宗文起身相迎这位老上司。
殷仲堪黑炭般的脸上看不见一丝笑容,他随意落座,追问徐宗文:“先帝驾崩突然,所立四大辅政大臣也有失妥当,在下怀疑定有人从中做了手脚,这不是陛下的遗诏!将军若是知悉内情,还请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话音方落,殷仲堪直起腰身,朝徐宗文拱了拱。
四位辅政大臣中,王珣是琅琊王氏家主,位居第一,其次是国舅王恭,这位出身太原王氏,第三便是徐宗文,最后一个王国宝因为突然倒戈,加上他太原王氏家主的身份在,被意外列入辅政大臣名单。
殷仲堪心有块垒,他是先帝的心腹之臣,先帝驾崩居然没有把他列入辅政大臣,这是在太憋屈了!
徐宗文心中冷笑,这个殷仲堪,原本还以为他多少有些智谋,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个披着士族皮毛,实际上比武夫还粗鲁莽撞。
遗诏这样的大事就算是被人动了手脚,可如今都已经颁布天下了,谁还会去追究真伪?
直接赶来徐府追问实情,实在不是理智之举。
徐宗文面色一凌,冷冷道:“殷侍中,徐某与王令君、国舅、王仆射共同在陛下龙床前接受遗诏,既没有你说的什么手脚也没有其他内情可以告知,请你慎言!”
殷仲堪面露诧异之色,他结巴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干脆直接摔门而去了。
“竖子不足与谋!”徐宗文摇了摇头,让庞白请来郗检,郭裳二人。
徐宗文将三吴地区的地图缓缓展开:“根据锦衣卫最新探报,反贼孙恩已经壮大至五万人,刚拿下会稽郡,吴郡已经沦陷,吴兴郡也岌岌可危,朝廷再不派兵,恐成尾大不掉之势!”
被孙恩占据的城池徐宗文全用红笔勾上,第一眼望去,吴郡、吴兴、会稽,整个三吴地区三郡之地一大半都是赤红一片!
郭裳拧着眉头:“主公,天师道在三吴的信奉者众多,孙恩起事就是靠着这些信奉者才有今日的盛势,若能将天师道摧毁,亦或是瓦解天师道,平乱事半功倍!”
郗检摇了摇头:“主公,子衿所提虽说不失为一条妙策,可是我们与天师道并没有甚瓜葛,更不清楚天师道的弱点,想要凭借从内部解决,降低天师道的影响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徐宗文被晋廷授予开府仪同三司,便有了自行征辟僚属的权力,征北大将军福也成为晋廷的公府,是以,郭裳、郗检都改了称呼,唤他为主公。
“子衿、守约说的都有理,如何瓦解天师道一事我已有主意,目下的困扰是派遣谁去征讨孙恩?”
徐宗文直截了当拍板,天师道里他还真的认识一人!只是,刘牢之不在建康,张松之又成了禁军大统领,眼下新旧交替,他也必须坐镇建康,远在洛阳的裴卿、沈玉又远水解不了近渴,他手里没有人了!
昔日,徐宗文曾因殴打荀充而被建康令王复下了大狱,在狱中偶然结识了一老道,徐宗文让锦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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