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伯说到这里,停顿良久,才又道:“夫人的暖阁失火,侯爷冲入火海,将昏迷的夫人抱了出来,二公子和少主却仍在里面。”
“最后,是少主将二公子给抱了出来,少主只受了些轻伤,二公子却大范围地烧伤,几乎丧命。侯爷带着二公子发疯一般寻医,虽保住了二公子的性命,但身上那骇人的伤疤,却永远也去不掉了。”
沈寒溪眸光晦暗,抓住了事情的重点:“那场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钟伯的眸中浮起深深的怜悯,道:“是少主玩耍时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烛台。”
沈寒溪的指甲却再次深陷肉中:“所以,定远侯便更恨这个女儿?”
钟伯补充:“恨之入骨。夫人自那件事以后,也将自己关入佛堂,一心念佛,再也没有问过这个女儿的死活。”
沈寒溪几乎可以想象得出,从六岁那一年,她在那个家中,活得何等艰辛。
“自出生以来,少主就没有得到过一日父亲的疼爱,六岁以后,又失去了母亲的爱护。直到老太爷云游归来,她才终于有了一个人庇佑。老太爷怕自己过世以后,这个可怜的孙女再无人照顾,便不顾全家人的反对,为少主定了一门他自认为妥当的亲。对方是周大人的得意门生,人品学识都出众,谁料……”
钟伯叹息道:“他竟会在婚期快到时,为了入京为官而退婚。老太爷本就有心疾,得了这个消息后,急火攻心,当即一病不起,很快就离开尘世。侯爷的迁怒,成了少主此生最大的劫数。若不是有神医相救,如今的少主,早就是一堆白骨了。”
沈寒溪语调凉凉,道:“你是说,萧砚退婚,差点害死了她?”
钟伯道:“萧公子又何错之有呢,他不过是做出了他的选择。说到底,此事的症结还在侯爷和夫人那里。”摇了摇头,道,“这几乎是个难解的死结。少主不愿再困在墨家,这才离开尧州,来到陵安。”
沈寒溪低眉沉吟,怪不得,她会以‘一摊子烂事’来形容她的家事。
钟伯铺陈至此,终于进入正题:“沈大人,少主之所以冒陷离家,便是想过普通人的生活,这世上很少有人疼她,所以但凡有谁待她好一些,她便恨不得涌泉相报。她对大人的倾心,是否男女之情,她自己都未必能说清。可她到底不是一个孩子了,不是打一顿再给颗枣就能哄好,有些事她口上不说,不代表她不伤心,也不代表她没有怨言。”
“说句杀头的话,您与萧公子其实是一类人,你们的心里都没有将少主当一回事,只不过萧公子更加坦荡磊落,没有给少主过多的幻想。老奴大半个身子都快入土了,不怕您听了生气。您与少主不合适,若是还有一丝恻隐之心,便请您放过少主,老奴在此拜谢了。”
沈寒溪望着在自己面前跪下的老人,眼中浮沉不定的光终于落定,凝成幽深的寒潭。
他微带冷笑的声音落到钟伯的头顶,裹挟着森森寒意:“放过她?”
他起身离去,走到门口顿下,眸光凉如水:“痴心妄想。”
“不管从前如何,以后这个人,由我来疼。”
闺房内,六娘将雕花的木窗轻轻掩好,坐至床边的小凳子上,心中恨恨地想,沈大人怎么舍得下手的?却见床上的女子翻来覆去了几番,忽然睁开了眼睛。六娘见她要起来,忙伸手扶了一把。
“姑娘才刚刚躺了一刻钟,怎么起来了,再睡会儿吧。”
宋然想去揉头发,中途意识到自己的手指不方便,只好放了下来,犹豫良久,才朝六娘露出一个难以启齿的笑:“六娘,我想洗澡。”
在牢里待了几日,身上的味道让她有些不舒服,只是这手实在不方便,本想着再忍忍,可是躺下之后,终是没有忍住。
六娘起身:“我这就让哑巴哥去烧水,姑娘不必同我生份,便让我伺候你吧。”
宋然嗯了一声,放她去了。很快一切便预备妥当,六娘为她褪了衣衫,扶着她没入热水中。她怕手指会碰到水,便趴在木桶的一边,将头发撩至一边的肩头,让六娘为她清洗后背。
自屏风后冒出蒸腾的热气,小丫头轻轻感叹:“姑娘的皮肤真好。”
柔柔的滑滑的,触感细腻,水波下,隐约可以看到她纤瘦的腰肢。她从前伺候过的都是风尘女子,大多都生得丰腴,据说丰腴一些,才讨男人喜欢,可是眼前的这具身体,纤瘦羸弱,还略有些稚嫩,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拿皂角替她洗发时,她突然开口,声音在氤氲的水汽里,有一些模糊:“六娘,你喜欢这里的生活吗?”
她不假思索道:“自然喜欢。姑娘待我这么好,粗活重活都舍不得我干,还经常买东西给我,哑巴哥和钟伯也都是好人,你们是除了我大哥,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了。”
她提到大哥,眼神微微黯淡下去:“大哥在天有灵,知道我有这么好的归宿,也能瞑目了。”
宋然因她的话有些伤感:“可是这里,到底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六娘的手一顿,听她轻声问道:“若是你可以去一个更好的地方呢?比这里更大的宅子,有更体面的主人,每月还有例银可以拿……”
六娘不等她说完,便松开她的头发,扑通一声跪下了。
宋然察觉到她的动静,在水中回过身去,只见她抬起小脸,坚定道:“我只想待在姑娘身边,哪里也不想去。是不是六娘做错什么事了?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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