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听她此言,放在膝上的手轻轻一抖,只片刻,她便眸色坚定地望向宋然:“我想好了,宋姑娘,可否现在便带我去周府?”
她早已受够了同杨成万同床共枕的日子,连提到这个名字都觉得反胃,每每想到夜里还要同他做那些恶心的事情,便恨不得死了算了。即便她能想象得到,她身为女子,如若被休,必会受到世人的指指点点,也会让母家蒙羞,但她还有漫长的人生,不想活得如现在这般,不像个人样……
宋然朝她点了点头,掀开车帘,对车夫道:“去清河坊,元宝街。”
周慧潆回到府上,草草让人处理了肩头的伤口,便提起笔来,给自家爹爹写信。杀死堂兄一家的重要人证突然被杀,令她疑心满腹。梳理了一下今日的状况,推断出两种可能,一是廷卫司贼喊捉贼,杀了陈瘸子,再在那六娘的面前演一出杀人救人的戏,好取得六娘的信任。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当真有另外一股势力,在干扰廷卫司对这个案子的追查。
她思来虑去,觉得第一种可能应当可以排除。
帮她救人的那两名男子也是廷卫司的人,若是廷卫司贼喊捉贼,便没必要同时派两队人来,简直是多此一举。而且看当时的反应,他们同那些锦衣郎是偶然碰上的。那刀疤男和那沉默寡言的年轻人,皆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怕是廷卫司从陵安城派来查案的。
昨日她便听说,廷卫司的西廷指挥使贺兰珏到了杭州府,这二人怕也是随行人员,只是不知为何落后了他们大人两步。
她将自己的这些揣测,全都写入信中,喊人进来快马送到京师。
那家奴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又有人进来:“小姐,门外有人求见,她自称是杨成万的夫人,温氏。”
“温氏?我从未与她有过交往,她来找我做甚?”
她印象中,爹爹提起这个杨成万时,并无什么好话。此人结党营私,不是什么善类,只是碍于爹爹初到浙江任上,不好立刻着手整治,但也是早晚的事。
而且,听闻那廷卫司的西廷指挥使贺兰珏昨日来杭,便是住在这个杨成万的府上。
此人待廷卫司的指挥使如此殷勤,还将不将按察使衙门放在眼里?
“便说我身体不适,推了吧。”
“小姐,陪同温氏前来的姑娘,有一句话想问小姐。她想问,您可还记得小时候的志向——‘扫除浮世不平事,与尔相将上九霄’?”
闻言,她的脸上不禁一烧。
她的志向连她爹爹都不知道,府上人更是不可能晓得的。爹爹一心要将她养成一个大家闺秀,若是知道她崇拜一个修道之人,还有一个这么江湖气的志向,不得笑话死她。她不由得瞪了那忍笑的家奴一眼,挺了挺腰板道:“你家小姐我从来都只爱读柳永,这种粗鄙的烂诗是哪里的道士写的?我倒要看看,是谁到我这里碰瓷来了。”
她说罢,就大步朝门外而去。
家奴跟在她身后,忍笑忍得更是辛苦。小姐就是好面子,他难道还不知道吗,她书房里的那些个柳永的词文,底下可都是江湖话本和武功秘籍。
周慧潆满腹狐疑地走在路上,暗道,她应当没有关系这般要好的朋友,也就是小的时候……
小的时候?
突然有道灵光在她心头闪过,以至于脚步也比方才快了许多。
行至大门前,看到立在那里的身影时,她反而有些“近乡情怯”了。
这些年,爹爹的官职几经变动,她也只能跟着搬家,自她离开尧州那时起,便不再有机会交到新的朋友。虽然偶尔也有父亲的同僚携着女眷来走动,可她性情豪迈,同那些闺中的小姐,总难有心灵上的共鸣。来到杭州府后,她更是乐得一个人,读读书,练练剑,也逍遥自在,只是偶尔,也会怀念在尧州时的日子……
宋然看到她时也怔了一瞬,而后,眼中的怔忡便化作点点笑意,开口唤她的乳名:“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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