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年的西岭囚禁,三万年里她独孤一人,从未想过自己腹中会有个孩子,而且,还是一个两万八千余岁的孩子。
白初不禁细想,自己两万八千余岁时在干什么?时间太久,记不大清了,那时候,她应该已经在三界内闯出了祸害的名声,三天两头给哥哥惹麻烦。
而她的儿子?白初忍不住细细看他,即便神子早慧,生来启明通窍。但那两万八千年来的岁月里,他在她腹中,丝毫接触不到一点外界的信息。于是,即便他如今已是成人模样,心智却仍然停留在稚童初期。
一个孩子,被大人哄哄骗骗,很容易就没自己主意了。所以,便能任池夙说什么,他就去做什么。
心底某处绽了些酸意。
她若能早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她或许会把所有好玩的事儿说给他听,把他培养成又一个祸害?
又或许会用那三万年的枯燥时间,耐心教习他术法、棋道、或者其他孩子出生以后就能学习得到的东西,也许能把他教导成如华奕一般的人?
再或许,她偶尔兴致一起,把哥哥的故事说给他听,会不会,就能让他长成同哥哥一般的人?
不管是那种,都能让他好好培养心智,成为一个正常的成人。这样,他就有自己的主见,不会因池夙的三两句话而直接为池夙办事。
这样,伤重的华奕不会出现在青丘。更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哥哥,也还会好好的。
可惜,没有那么多或许。
“今日,华奕重伤,你怎么会想到要找我报信?”
一张像极了池夙的脸,眉宇蹙着,薄唇微抿,目里一番愧色,依旧是孩子般的表情。
白初轻轻叹了口气:“阿娘不怪你。”
蹙着的眉宇微平,薄唇亲启,依旧一番委屈着的神色看她:“阿娘说过,让黑毛好好保护着他。”
她心头微荡,讶异看他,那不过是她随口一说的话,完全没有想过他会……不仅听了进去,而且还这么认真。
耳边听得他继续说着:“父神……坏人让我把他带出青丘,我就带他出去了。然后,那个凶女人要杀他……我没凶女人厉害,保护不了他……”末了,顿了会儿,他愧色看她,“阿娘,我要是没有把华奕带出去,就不会……”发生后来那么多事。
“没事,没事。”她心中一涩,忍不住上前伸手拥住了他,语声轻轻,“这事与你没有关系,是你父神的错,是他不该利用你……”
她本就怀疑这事同池夙脱不了干系。池笙先前说过的话,她信一半,留一半。
池笙不过一个死物,即便已为神身,有自己的思维想法,却仍是极容易被池夙控制。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其实只是一管笙。
陷害青丘,让青丘与仙界为敌;再结合三万年前天罚一事,池夙想要干什么,此时此刻,昭然若揭。
仙魔两界早有干戈,若与魔界联姻的青丘再与仙界有隙,三界平衡骤被打乱,这个时候就不得不再推举出一个维持三界稳定的法子了。
立于仙魔之上,掌管三界众生。
天帝。
这么想来,三万年前仙魔大战也着实蹊跷得很,或许,同池夙也有关系?心头百感交集,万千思绪骤然清晰。
这些事情,从来不是她想不到,而是她从来不敢去想。
池夙,这是她十多万年爱慕着的一个人,她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一个人。
精心设计三万多年来的一个局,不,或许不止是三万年。
不然,他为什么要分出一半神泽用死物造就一个池笙?而池笙……几乎同她一般大。
他在她幼时就开始策划了?他一开始,就别有目的?是不是连当年在天君手里救下她,也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他利用自己把她骗上玄穹,他利用池笙和她交好,十多万年的岁月,日日都是他营造的假象?只为了解她,把她推向魔池,引下那场天降兵解?
心底骤凉,如此,可怕的一个人。每个人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他算计了她,算计了池笙,连当年的魔尊、天君也都算计了,如今……连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子嗣都要算计。
心大,装的东西这么多。
这样一个人,哥哥和梵谷早就让她远离她,她为什么不听?
白初拥着黑毛,嘴角苦笑,苦了心,入了肺。
“你父神――那个坏人有没有给你取过名字?”她身量没他高,伏在他胸前,倒像是像恋人似的依偎着他。
少年低目看她,摇头:“没有。”
“黑毛长大了,不能再叫黑毛了。阿娘给你取个吧。”
“你与白慕同辈,当年白慕生时,是日将落暮,取了暮色的谐音,叫白慕。”她抬眼,剔透的眸子转了几许,思了片刻,“暮色对晨曦,晨音同辰,白辰?日后就叫做白辰怎么样?”
“白辰?”长睫底下,目色清亮。
白初慢慢勾了唇,“对,白辰,阿娘的阿辰。”
他细细看她,看到她许久未笑的面容上再一次的露出了欢快的笑颜,看得他心头一暖:“白辰,阿娘,我喜欢这个名字。”
她眯了眯眼,一双眼睛弯似新月:“阿辰,阿娘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看着她牵了他的手,下一刻,神泽顺着手蔓延包围住他,眨眼,他们已不在青丘。
九幽北冥,冥府,阎罗殿。
阎司恭谨离座相迎,“下司见过两位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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