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须臾,媱嫦便笑了。
她复又跪下,朗声道:
“昔年顾氏只余臣与长姊二人,亦可赶赴边疆为国效力,现下臣之堂兄身死,虽心怀感伤,却也不敢因此耽搁差事。”
“自高祖立国建邦起,顾氏便世代效忠,顾氏子孙向来以国为重、家为后,家事绝不可扰公差。”
她缓缓抬头,看向圣人:“臣恳请圣人成全。”
圣人手里捏着酒杯,垂眸看着媱嫦,眸光中带着一丝探究,似是在考量她话中有几分真情。
褚琏睨着媱嫦,声音淡漠至极:“既是功臣之后,便更要体恤才是,现下四海升平,昭武校尉也该歇歇了。”
媱嫦微微偏头,只道:“长公主殿下,臣何去何从,当请圣裁。”
褚琏面色微僵。
她倒是学得快,字字句句如程聿亲传,专捡着她的弱处刺。
圣人终于看向褚琏,道:“此事关乎前朝,你且回去坐着。”
褚琏抿了抿唇,终是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圣人侧头看向褚稷:“你如何看?”
褚稷本在饮酒,闻言赶忙放下酒盏起身:“皇兄,臣弟以为,媱嫦不过是顾家养女,宁大将军又是顾家养子,若以长兄之礼待之,委实牵强。”
是否牵强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人想把媱嫦留在绣止府。
褚稷是唯一一个听到了圣人与媱嫦对话的人,他自然知道该如何给圣人一个理由。
“臣弟以为,媱嫦说得不无道理,昔年顾绫以孝身领兵伐西,今日却要媱嫦为堂兄丁忧,实在没必要。”
褚稷说完便笑了:“至于那些繁文缛节,总归是不如京安城安泰、百姓和乐无灾紧要。虽有不妥,却也并非是重罪,让程司丞带回去好生教导便是了。”
圣人的嘴角勾起,视线自褚琏起,一一扫过殿内百官,最终道:
“今日之事,因妖鬼之风盛行,绣止府以两个时辰侦破此案,功不可没。”
“媱嫦初领绣止府四处,破案有功,却也触犯多条礼制禁令,功过相抵。日后若非紧急,断不可如此。”
“修怀,回去后好生教她背一遍礼制。”
“臣领旨。”
“谢陛下。”
媱嫦谢恩后站起身来,与程聿对视了一眼便退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她才刚刚坐下,便听到褚稷问:“臣弟听闻那个凶手元芜是弘文馆的人?这般大的事,申孟是如何御下的?竟丝毫不知?”
褚琏顿时便皱起眉头,看向了褚稷:“三皇兄,申先生年迈,近日又染了风寒,即便有失察之处,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呵,”褚稷又喝了杯酒,“朝堂的事,没有人情。”
“莫在谈论此事了。”圣人皱起眉头,“若不想行宫宴便各自回府去,莫扰了旁人兴致。”
褚稷嘴角带笑,朝着圣人举起酒杯:“臣弟一时好奇,皇兄恕罪。”
圣人朝他举了举酒杯,兄弟二人饮下杯中酒,此事便算了结了。
“臣谢过司昭仪仗义执言。”
这一回,轮到媱嫦朝司昭仪举杯了。
司昭仪浅笑着与她碰杯,抿了口酒之后才低声说道:“本宫不善酒力不敢多饮,大人莫要见怪。”
“无妨。”媱嫦微微一笑。
司昭仪手执玉著,却只吃了那一盘金丝杏茸卷。
媱嫦笑道:“司膳局怎得也不多备几样昭仪娘娘喜欢的菜色?”
司昭仪瞥了眼左侧的褚琏,笑容意味深长:“大抵是本宫不配让他们费心吧。”
“今日臣在城中听了一首童谣,记下了两句,不如给昭仪娘娘听听?”
“你说。”
“大昭庆,圣人安,宫锦载路米盈仓;京安宁,贵人善,羊脂盛汤云覆廊。”
媱嫦缓声念着,嘴角的笑越发浓郁了。
她说道:“昭仪娘娘,您瞧,街边孩童都知道娘娘最得圣意。”
司昭仪听得甚是欢喜,笑容中却多了抹别样意味:“便是世人皆知又如何?本宫不过是表面风光罢了。”
“怎会?娘娘福泽绵长,自不是奸佞小人能欺辱的。”
媱嫦声色缓缓,点到为止。
司昭仪也不再追问,笑着与媱嫦谈论起殿中的歌舞。
宫宴亥时方散,借着程聿的圣眷,媱嫦与他出了南苑的门便上了车,不过几个弹指间便与旁人拉开了距离。
媱嫦饮酒颇多,一手撑着额角,她问程聿:“你还好么?用不用叫太医来给你瞧瞧?”
她今日就没瞧见程聿吃什么,旁人饮酒他喝茶,格格不入却也无人敢言说。
“无事。”程聿仍旧端坐着,他问,“司昭仪与你说了许多话,可有有用的?”
“有。”媱嫦点头,“很多。”
“嗯,”程聿阖眸颔首,“司昭仪重情义,亦可信任。”
媱嫦嘴角上扬:“你知道的倒是多。”
“没有绣止府不知道的。”程聿拢了拢身上斗篷,“你也累了,睡吧,还得二刻方能回府。”
“嗯。”媱嫦眯起眼睛,又嘱咐了一句,“在绣止府内寻间屋子给我住可好?”
“不回宁府?”
“不了。”
“好,”程聿点头,“一早便有掌固给你安置好了房间,你住着便是。”
“嗯。”
媱嫦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她的呼吸渐渐平缓,程聿听了半晌,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她,眼中带笑。
那笑意却有些冷。
次日,鹅毛大雪纷纷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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