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夺回琵琶,倚着栏杆,轻轻拨了二三弦,未成此曲先有此势。玉手拢弦,琳琅几声。
季瑛觉得这曲子耳熟,进而细细听着,更觉得别有一番韵味,弦音朗朗,豁然明达。不似寻常伶人循规蹈矩,而是轻快稳健,自成风采。此情此景恍若鸿鹄高飞之悠扬空灵。
听了一会儿,他忽想起曲名,正是刚刚聊到的《阳春》《白雪》,他原是听过几回,可他自小就不通音律,听再多也是白费功夫。当时宴席里的那个伶人弹得不瘟不火,恰合观者心意,却独独令他感到平淡无奇,季瑛待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寻个借口跑了。但今日不同,荒郊野外的古寺里,也能有幸听到这样安逸的雅乐。季瑛稍感闲适,眉角也舒展了几分。这里外恬静,他想长久地流连阳春之中,
她脸上添了些许今人未有的和婉,嘴角挂着犹如高阳般的微笑。粉面含春,花颜月貌,一时间比那婉约端庄的仕女更为出挑。虽有粗俗之处,亦是颇为动人。
告别了凛冬的严寒,迎来了盎然春意。即使余雪尚存,也改不了迟日融融的景象。曲声将他带离寒秋冷寂,把他带向复苏的春日野穹。他心想:这姑娘有几分真能耐,刚刚那些执拗也就一笔勾销了。
《阳春》之曲在安静的弦音中消逝,山风也尾随着它,暂时屏息倾听。
珠玉玲玲,霎时二三拨弦。
那是《白雪》啊,清冽冰凉,宛若落玉瑽瑢。褪去秋冬之寒的白雪,即将润泽大地。弦音流转,幽然高妙,似静水流深,渊渟岳峙。他沉吟半晌,应只有“宁静致远”可形容。
白雪皑皑,阳春清朗。只是略有弦外之音,就像凝着深秋的露水般夹杂着难言的沉郁。季瑛戛然沉思,不知其中缘故。
曲毕,她收了琵琶,手在季瑛眼前一晃。笑道:“看你失了神,像是深陷曲子里。”
“你这丫头,刚想夸你文雅了点,一开口就全变样,着实倒人胃口。”季瑛哂笑。
月池边狠狠拉紧行囊的带子边叹道:“啊,我倒是看到一个呆子,曲儿听着、听着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魂魄出了窍,好像要去修仙问道。”
季瑛嘴里酸涩,“我是呆子,但也能听懂弦外之音。前面弹得那么熟练流畅,到最后反而凝滞了。怎么,有心事?”
月池被戳中心坎,霎时变了脸色,“怎么突然这么说?”
季瑛知她刻意回避,也就不强问。“不说也无妨,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讲。”他打了几个哈欠,“都到了子时了,早点歇息吧。”
倏地,优哉游哉地去厢房,留下月池在原地茫然望向他的背影。
翌日,天色欲曙,月池早早起来到院子里逛逛,却见着季瑛跪在大殿里面。她以为他在拜佛,于是凑过去看看,结果看见他跪着低头睡着了。
月池一想到昨天被他羞辱,就气得不行。也要在他头上来几记,可刚要伸手打他的时候,他瞬间睁眼。笑着说:“早,丫头,昨晚你还没说要去哪。”
“不知道。”她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的脚步声太沉,我在这听得仔仔细细的。”
月池推了他一把,“应该重重打你的嘴。”
“只嘴上说说就罢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都算过去了。”季瑛懒洋洋地伸懒腰,“哎呀,慧秀做了斋面,快走吧。”拉着月池的袖子出去找和尚了。
翻遍整个寺庙,不见青年和尚的踪影,只见两碗热腾腾的面。季瑛索性就坐下大口的吃面,“他说不定又跑到山里去了,自打老和尚云游去了,就见他总是到山里转来转去。”
月池尝了几口,“嗯,他的手艺不错。”
“几个时辰没回来了,唉,赶紧找到慧秀吧。”他把最后一点汤水咽下去,“我可不想他又寄居哪个山洞。”他放下筷子,“记得收拾东西。”
出了寺院,是另一番景象。青山被薄雾笼罩,行走在小径上,仰头望去,日光从枝叶错杂间流出,皎若月光。垂头看,小径由枝叶铺成,赶路人而后踩出来的。山野之美,繁茂秀丽。看见了他瘦弱的背影,季瑛叹了一声,“你在这等会儿吧,我去跟他道别。”
再往前走,草丛挡住了去路,他拨开草,月池见到一抹碧蓝,好像有水。
慧秀和尚闭目养神,手里握着一根竹竿。湖泊清澈,风吹过,水面上显出道道碧痕。
季瑛笑着,小声道:“不用想也知道你在这钓鱼,。”
慧秀“嘘”了一声,“小心吓走我的鱼。”又闭紧眼睛,专心钓鱼。
季瑛唉声叹气,蹲在旁边等着他钓上一条鱼。等到山里起了薄雾,才见到鱼竿晃动。和尚惊道:“好像是条大鱼。”他马上收了线,用力把鱼拉上来。鱼挣脱了钩子,径直蹦到季瑛身上。他算是抓住了,可鱼仍在他怀里挣扎。他哑然失笑,“这鱼得六斤多,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果然没错。”
“你不也是如此钓鱼吗?依我看,你来这不只是为了拜访我吧。”慧秀把鱼放回水里。
“当然不仅故地重游。”他拿出绢帕擦干净手,“还有很多麻烦事要我处理。”
慧秀说:“昨夜一曲《阳春》《白雪》,玲珑之音,可惜曲末杂音,扰断整曲。”又肃然道:“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施主好自为之吧。”
季瑛不禁惆怅,“尽量吧。”
后面有脚步声传来,他笑道:“看来那丫头坐不住了。”和尚静默不语,收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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