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三百余人全部围到坑地边缘,汝三水才站起身。她的声音在还未消散的热浪中传开,从她口中说出,却如同鸣钟击磬,环绕周天。
“宵小鼠辈,如此兴师动众,莫非还以为能瞒过我的耳目?”
汝三水也不明白那诡谲的火焰究竟来源自哪里。只是在失去意识后,于纷杂乱象之中,她只想燃尽那些噪音与邪念。
于是在这个念头出现之后,天地清明,她睁开眼,又回到了真实的人间,回到她真正应该面对的世界。
“以杀止杀,在无数个轮回之前,就早已是我的宿命。”
第一个带刀砍上来的人,被黑色的魂刃削断了脖颈,血溅出来,燃起火焰。第二个,第三个,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下场。
从她接连杀了十余人开始,外围便开始有逃兵出现。血液燃起的火焰诡谲如舌,舔舐着创口,蔓延入体内,将尸首从内部焚毁。
他们不止此行如此凶险,原本就没有丧命的心理准备,面对双眼如鬼神的汝三水,他们两股战战。如此横尸二十多人之后,已经跑了大半。
汝三水眼中的世界全都蒙着一层火焰的颜色,她一步一步稳稳向前走着,一步都没有停滞。三十二人命丧之后,已经没有人再进前攻击,全都四散逃离。
汝三水没有放任,一股魂雾如龙,直奔那个领头的周宗主,把他如同拎狗一样拎了回来。
此时汝三水眼中的火色才稍稍黯淡下去,她偏头看着这个吊在空中的狗抱着自己肩膀直蹬脚,看得不耐烦,便把他手脚也都捆起来。
“想活?”
周宗主又挣动了两下,实在挣不开,哭丧着脸点头。
“你在夜神教中的地位如何?”
“除教主之外,我在宗主里是第三位……啊……未曾见识您的神通,想要借您稳固自己的地位,成为教主真正的左右亲信……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才打了这个歪主意,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汝三水掏掏耳朵:“好啊,那你告诉我你们教主常年在哪,我就放了你。这缕‘神通’可知你灵魂的真伪面目,如果说谎,顷刻毙命。”
见他为难道:“这这这……这个我真的不知情……教主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连姓名都不知……”
魂雾紧紧锁住了他的喉咙,他面色发紫,挣扎着,断断续续地说:“其他……其他两位宗……主……我……知道……在哪……”
钳制一松,他咳嗽半天,还没稳住气息,就忙不迭地边咳边说:“咳咳两个据点,一个在,在信州南咳咳咳……一个在湖州……我们彼此不联系,只是为宗主练一些走尸,再多我也不知道……您就放了我吧……”
鲜血噗地一声炸出他的胸膛,他抖了抖,翻了白眼。汝三水将他扔下:“比起对立者,我更瞧不上叛徒。”
汝三水离开这里,一路向南,向信州进发。身后的尸首渐渐被业火烧为一样的黑色灰烬。
羲和走向虞渊,在天边留下赤红的火烧云。
信州一直是在他人口中被提及,她没有真正来过。她以阴形足足烟行五日,最后翻过一座山就到了。
这山林间松柏最多,云雾缭绕,好像从下向上“落雨”,潮湿沾衣,而且看不清路线。汝三水再走到山腰处,才走出白茫茫的云雾。
她这才能看清山势,防守的城墙如龙蛇斗折,又似反复落笔的“之”字。从山坡向下看,隔着山林密树,隔着护城河,是方方正正如棋盘的群体建筑。
那城池上方的白云卷舒,随风南去,纯洁曼妙,似水如绸。
走到山脚,入城之前,一片白云落在了远处,散去后方是骑着仙鹤的阿饼。
阿饼哭唧唧地一路扑过来:“阿姊你是来找我的吗……我好想你……信州好乱……”
汝三水把他揽在怀里:“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啊——总是有人觊觎我的术法,甚至有人想杀了我吃肉……我情急,情急之下……”
“如何?”
“我杀了人了啦……阿姊我好怕……活生生的人啦……我才一百来岁,我还小……”
汝三水不知道说什么,她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甚至都来不及害怕,战事吃紧,她紧接着就杀了更多的人……
汝三水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话,说那个人是活该?她都不清楚情况具体是什么样的。
说你一个男孩子,杀个人都要怕?这是什么扭曲的发言。
说你杀得还少,杀着杀着就习惯了?这是什么狗屁鼓励。
汝三水犹豫再犹豫,摸着阿饼的脑袋,突然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是不是长了点个子?”
阿饼的哭声戛然而止。
汝三水经过一场消耗极大的厮杀,还没来得及休息调整,又连天外疲累。到信州之后,就寻了一处便宜简陋的驿站,睡了一晚。
她太累了,太阳未落就睡下,睡得昏昏沉沉,直到凌晨才苏醒。半梦半醒间做了一个梦。
一望无际的白色沙滩,天空低垂,没有云朵,没有太阳,没有星月,不知道何处有光来,只是亮堂堂的一片。
如果不是松软的沙质,让她想起翠螺山江畔的白沙滩,她会感觉自己就站在一白一蓝两片巨大的染布中间,要伸手去掀开这天,才能看到真实的世界。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对她说话,她找不到声音来自何方,只是格外熟悉。从前在梁家渠的日子里,也有过这样奇怪的梦,也是画面不多,只有清晰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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