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山池中的白莲花化作了素鸣道人,从菩提的影子里把准提揪了出来,但也不是找他说话聊天的。他很是不耐地背过身去不看自己的本体,只觉烦闷得很,过了会儿,还是恶着声气道:“没多久就有人要倒霉了,再忍忍。”
他身边的准提很是好商量,素鸣说要将池子改凿成圆的那改了便是,于是他正在掐诀翻搅那池子,那一圈池子的边儿纷纷塌陷,又在无形的力量之中堆出新的轮廓来,是一番大工夫。饶是如此,其中的池水依然是波澜不兴,也没有牵扯到那茎卓拔的白莲花。
他一边动作,听到了素鸣说的话,手下也没有顿上一顿有所表示,只是点了点头,颇为羞涩地笑了起来,不温不火道:“我等所求所谋之事,并不急在一时。”
素鸣看了他一眼,菩提树的影子拢着池边,婆娑清净,这白莲化形的道人忽然也牵扯起了一个十分纯良的笑来,出口的话却一点也不客气:“这影子看着人烦,把树也挪了吧。”
准提的手真的顿住了,他眉间原本有一点朱砂,很是慈悲。可在月色树影之下,他整个人像是瓷玉一样生冷白净,那一点却愈深,深得几乎有些乌赤――这就一点都不清净慈悲了。
素鸣毫无所谓地微微笑,那池中的白莲似是得了一点风,微微摇曳。
准提随即像是毫无察觉,他温然点头,道:“菩提园中本来就要有灵木移过去,如此正好。”
他接着也不愿多说什么了,正好新的池子圆形初初落成,准提最后捻了个诀稳了一下池周莲土,转身便要往殿后而去,看起来虽然不和素鸣这个神经病计较,但一时之间也不想搭理他了。
在准提的身影堪堪要消失在殿角的时候,素鸣咧着嘴角又道:“我要是想挪一株去东海那边,能不能活?这树影子摇得还挺带劲,再看看也不嫌烦了,住到那里之后看着这树,说不定又想这西边的荒山头了呢。”
……也不看看你这白莲花总到处挪,能不能活?
准提道:“便是血海之中,也可成活。”
他说完毫不迟疑地便走,素鸣仿佛觉得很没意思,微微打了个呵欠,便也消失在了原地,想来是回莲蓬里头晒月亮去了。
原本该有另一番动作的西方须弥彻夜安静,饶是通天早有预料,第二天从入定中醒来得知蓬莱道场门口被求学的各路人马给堵了的时候略略掐算因果,还是惊奇了那么一瞬间。
便是到此时,他还是很佩服罗t坑着人作死的能耐。
这是洪荒圣人新出的第一个夜晚,三清教立,从此便是一番新天地了。前一日方才有日月同辉,而此时太阳星初初落下,唯有天上一弯朗月,照着多少人包袱款款,预备踏上行程的身影。
达者自为师。
西南水域入夜有鲛人唱晚,后世江流宛转自瞿塘至白龙,水势汤汤而入东海。此处龙首崖上,便是云间白帝城,崖下压着个老龙头。
祖龙在江水浊泥之中叹了口气,一串的水泡便往上去了,化在了潮汐水势之中。泥沙于是翻滚了一番,有些明珠沉入沙土,又有些幽幽的珠光被翻了出来,浮在了沙面上,一只素手拾捡起其中的一颗,捧在手中掂了掂,又放开了。琼珠悄无声息地穿过波涛,远远地立在了祖龙的脑袋前方,她这时候忽然有些无措,于是拢了拢自己在江水中如藻荇四散的长发,祖龙的胡须也在漂荡,随着他出口的那一声叹息,猛地晃荡了一下。
琼珠不发一言,只拜了一礼,是临行作别。而那龙目在江底半张半阖,长须漂荡,是祖龙又在叹气了。
“你去往东海,东海――”祖龙猝然一停,“算是换了地头了。”
上清既然立教,祖龙便要放鲛族琼珠离去,让她一路自江中前往东海蓬莱。这本是当日通天与他曾有过共识默许的情状,但饶是如此,得知上清真人――上清圣人当真将道场设在了他东海老窝的蓬莱碧游,祖龙还是很不是滋味地心塞了一下。
他这时候能表现出来的心塞也就这么点了,连别的声响他都听着烦,鲛人这两天都远远地避开了这块,琼珠不知道该怎么接祖龙的话,又是一礼拜别,便浮上了江面去。
隔着水,龙目如巨烛,又像是水中的明月,并看不清楚,江面起伏,光如碎鳞,江底滚着许多的明珠,有些映波反照上江面,便添在了其中。
明珠是鲛人泪。
鲛人本就是夜出的,逐水而下,也没什么大的动静。只是对于旁人而言,连夜赶路的未免也表现得太过诚恳,且到了地头谁也说不好有没有一道刁难在等着,上赶着送上去,也不见得能在日后师门齿序中拔到什么头筹。
便如玉清门下,入门鸣钟,那在山门前头第一个叩出响来,成为首座的,可并不是头一个感到山门口等候着的人,此中自有机缘,当真为此费力太过――也没用。在玉清门下便是如此,更不用说太清家那常年高冷独来独往从不收人的画风了,而上清通天,更是延续了日后万花谷风雅之地的一贯画风,辈分乱着来,来一个算一个,一时兴起出门捡了人回来,再一时兴起在外面拐带了什么人回来,都是随便介绍了,各自看着来称呼,随心所欲得让旁观人士譬如玉央感到强迫症都要被通天逼到末期了。
通天当然习惯得很,还十分乐在其中,有意无意地促成当今局面的产生,也说不好是不是在变个法儿地念旧,总之为着他的任性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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