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来,外面却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如同在灰暗中垂下了一幅巨大的透明的珠帘,朦朦胧胧,又像升腾起的一股股白烟,似多情少女的性子,温温柔柔,永远发不起脾气,更似半遮面的琵琶女,娇娇羞羞,面含无限的缠绵,无限的眷恋。
“好句有情怜夜月,落花无语怨东风。恹恹瘦损,早是伤神,那值残春。罗衣宽褪,能消几度黄昏?风袅篆烟不卷帘,雨打梨花深闭门,无语凭阑干,目断行云。”
偶然听得窗外疏疏散散的从远处传来了几句《西厢》里的词话,音调嘈嘈悠扬,有时像潺潺流水般浅吟低唱,独具风韵,有时又像露滴竹叶般泠泠作响,耐人寻味。不用细想,我便知此音定是汪人儿的做派。
这是第二本里面,崔莺莺夜听琴杂剧中的第一折。
莺莺,眉黛青步颦,莲脸生春,有倾国倾城之容。自见了张生后,神魂荡漾,情思不快,茶饭少进。早是离人伤感,况值暮春天道,不免烦恼思念。
才有了方才唱的这句:“好句有情怜夜月,落花无语怨东风。”
我看了看天色,漫声道:“菊香,去取伞来,我要出去。”
菊香脸色惊奇道:“二小姐,这样的雨,能去哪里?”
我指了指窗外道:“你可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曲音?”
菊香撇了撇嘴,扑出来一口气,道:“是她,”歪过头去,“唱成这样,谁听不到呢?”
我轻笑了下,说:“你怎么对她有那么大的意见啊?”
菊香轻哼了哼,道:“一大早的就叫人糟心,她这些年对明世子的意思众人皆知,以为搞出这些动作就能揽得了人心了吗?”
我“嗯”了一声,微笑说:“不过她唱得确实不错,我听了都觉得神思徜徉。”
菊香噘了噘嘴说:“二小姐真是沉得住性子,这些年里奴婢都为二小姐着急。”
我笑问:“你着急什么?”
菊香低看着我,说:“着急那些闲言碎语,着急二小姐和明世子的归宿,着急明世子何时来求娶二小姐,”顿了顿,“二小姐毕竟是女子,到处都是些闲言碎语终是对清誉不好,就算二小姐自己不在意。明世子也该想一想了,何况还有一个艺妓等在那里!”说完,菊香瞥了瞥窗外。
我忙蹙眉道:“什么艺伎,别胡说!让别人听到了这话可不好!”
菊香行了一礼,道:“是,原是奴婢说错了,”嘟着嘴,“奴婢就是为二小姐生气,明明知道人家两情相悦,还非想横插一杠,话说好听了是府中雅妓,那是别人给了脸,她自己还真不把自己当下人了,也不看看自己究竟什么出身。”
我轻轻一叹说:“人家本来就是雅妓嘛,更何况,英雄不问出处,”看着菊香,“我知道你是向着我才会有满肚子这样的话,不过关于我自己的事儿我有数的。”
菊香点点头,问:“二小姐是要出去看她吗?”
我摇头,低笑道:“自然不是,那里在排演戏曲,我去作什么?”眸子一转,“况且她大概也不想看到我,而我又何必去讨这个嫌?”
菊香问:“那是去哪里?”
我道:“自然是想去看看公主和哥哥。”
菊香又轻点了点头,取来了一把澄黄色的大伞,小心的扶着我出去。
缓缓踏着流水落花的婉约,园子里四下无人,微风悸动着丝丝斑斓的花影,我忽想到了二十二年夏末时,在金粟寺里也同样是如今日这般相似的场景,一样的落花流水,却已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那时的烦恼,而今早已忘却。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望着眼前一簇簇飘摇的紫薇花被雨水细细打下,我淡淡一笑道:“只恨,落花飘际水不惜,流水淌过花自怜。”
一小朵一小朵密密匝匝的挤在一起,花球中有数不清的花朵含苞待放,一树树左右相连,风吹树摇,花潮涌动,随雨听风,自开自落,静静绽放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执着和美丽。
我低头看了看被雨水层层浸湿的裙摆和鞋袜,微微叹出一口气来。我最不喜欢下雨的日子,因为总会勾起一些伤感的情绪。
“淼淼。”
我回头,目光穿过眼前似有千丝万线斜斜布成的细密水帘,悄注在了他的身上,惊喜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沧泱撑着一把月白色的钩纹素伞,身上薄薄的穿了一件银纹锦绣长袍,徐徐朝我走来,看着我,反问道:“你呢?”
我浅浅笑着,“想去看看哥哥和公主,不想在这里被绊住了脚。”
他微微拂了拂被风吹落在我肩头上的几滴雨水,温言道:“我却是正想去看看你。”
长久立在风雨中,颇有寒意,我上下看了看他,问:“你只穿了一件袍子?”
他轻轻点头,我蹙眉道:“你也不怕寒气进了去。”
他轻笑一声,说:“自然不怕,”又左右看了看周围,“也难怪你驻足,此时此景确实有几分那日在金粟寺中的味道。”
我歪了歪头,带着几分玩笑说:“不一样的,今日多了一味佐料。”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亮光,对我含笑说道:“佐料虽好,我却不添。”
菊香紧挨着我,能清晰听到她在后面发出的一串低低笑声,我用胳膊拐了她一下,低低嗔道:“不许笑。”
沧泱把伞刻意的举高了些,一手从容的拉过我,戏言道:“小姐可愿与小生共撑于一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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