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声音要比那锈铁门缓缓升起时更难听了。
如果硬要说有,那恐怕也只能是在这锈铁门升至顶点时,那一声从阴暗洞穴里传来的震颤低吼了。
其音色如晴空雷霆一般震耳,却又与快而急的迅雷不尽相同,更有如呼吸般绵长的颤音,每一颤都能清晰可闻出血肉的重量。
但凡是听过这动静的生灵,无一不汗毛直立、手脚冰凉,此生再难忘却其音色。
因为,这是虎吼。
是猛虎捕食之前,震慑山林万物的低沉之吼。
是仅以其音中余威,便能令三丈火柱摇曳不止,有如暴风骤雨来袭时一般飘摇欲坠。
便见。
虎吼出。
壁上高人哈哈大笑,越发吃酒吃得畅快。
岩下囚人瑟瑟发抖,俯身蜷缩满面悲哀。
好不刺激。
即便是若殷少这般的奇门少爷,在听闻见这声低沉而激荡的虎吼之时,也是颤得立马打了个哆嗦,后退两步,慌忙回首环顾光秃秃的岩壁四周,想寻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却终是异想天开,只能回身长吸一息,要弯腰捡起静静躺在地上的那些生锈兵刃,好歹让自己的心里安静上几分。
竟是不料,那禁锢在他手腕上的两大捆饕餮石铁链着实是粗重了些……任凭铁链已然触地,他的指尖却还离那些生锈兵刃有几毫之差,够也够不起来——而等他终于想到用脚挑起锈兵刃,总算是将之握在手中时,那宛若有千钧之重的铁链又令他根本抬不起手来,只能勉强将兵刃垂于身前,是根本摆不出任何的剑道架势了。
便也就不过是相当于拿了块废铁而已。
反观那些形销骨立的囚人,他们的手腕脚踝上虽亦有枷锁束缚,却只是几根薄薄的铁条在装模作样,全然不似青白二衣这般担到如此‘大礼’。于是,在刚闻虎吼的惊恐过后,这些囚人也纷纷捡起了落在自己脚旁的兵刃锈铁,颤抖着握在手里,也算是展露出了一些还未被困境磨灭的勇气。
便是短短几瞬之间,斗兽场中大约七八囚人,本着就算要被山林之王给生吃活剥了,也得让它塞塞牙缝的精神,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武装起了自己。
却是殊不知,这正是那些壁上‘高人’们所期待的精彩景象。
那些野蛮汉子们吃着肉、喝着酒,欢闹起哄着,期待着这岩壁下来一出生死相搏、畅快淋漓的戏码。
却是殊不觉,这斗兽场中七八人间,有一人,一直寸步未动。
寸步未动,寸神未乱。
未因虎吼而轻颤。
也未因欢闹而悲凉。
他就一直静静地站在原地,微微仰首,一对明眸紧紧地盯着那张岩壁之上的首座;盯着那名倚坐于首座之上,唇角微扬,神色戏谑的成shú_nǚ人。
他叫王满修。
他在思考。
思考该怎么让她血债血偿。
思考该怎么让她魂归九泉。
而待风生虎醒时。
他的思考有了答案。
白衣侧身,望向那头一步步从铁门中踏来的回廊灵虎。
吊睛、白额,与寻常猛虎一般外露着两根渗人锐齿,又同时要比一般猛虎大出半个身形,还有着更为亮丽威严的皮上斑纹,皮下的肌腱轮廓亦更为清晰——甚至就连它肚囊空空如也的干瘪,都可看得一清二楚。
灵虎,饿虎。
有长啸一声。
摇曳起直达壁上的通天火柱,震颤那坚若磐石的穴中乳石,叫其崩坏龟裂,有滴滴冰冷水珠随碎石一并落下。
它这一声凛冽长啸,啸得甚至连岩壁上那些自持勇武的野蛮汉子们都不免手中酒碗一晃,晃出几口醇酿,再红着个粗脸,笑着打趣说是自己吃酒吃多了,有些醉了。
而在岩壁之下,几名慌了神的囚人错把鲁莽当做了勇气,竟在这声长啸过后双腿一颤,挥舞着手里的兵刃,大呼小叫着往那猛兽冲了过去。
自然,灵虎没有给他们成为武松的机会。
仅是轻轻的一式扑掌,又或是虎头虎脑的一口撕咬,便有鲜血溅地、醇酒飞扬,又闻呜呼哀叹、欢声大笑,是一条生灵凄凄然往地府去了。
囚人死了。
那回廊灵虎却是不满意地咕哝半声,吐出了口里的枯瘦尸体,嫌弃地将之甩在地上,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这肉涩口,骨多,不好吃。
它眨了眨自己那两只金如琥珀的瞳眸,环顾向那些瑟瑟发抖的干瘦囚人们,没好气地吐了口浓息,心中大约是多了几分不满。
它想吃好吃的肉。
它想吃能大快朵颐的肥肉。
而不是吃这些要死嚼硬咽的皮包骨。
不是吃这——
琥珀色的瞳眸蓦然一怔。
灵虎抬起了脑袋,怔怔地望向了那斗兽场间的一青一白。
好吃……的肉。
又是一声低沉虎啸。
穿着青衣的殷少急打了个哆嗦。
身为奇门殷家未来家主的他,虽说在面对这从所未见的凶恶猛兽时还不至于‘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但也着实是吓得不清,心里没了任何打算,是高眺一眼壁上首座后,赶紧快步凑至白衣身旁,紧张道:“满修、满修!别发呆了!你说咱们要怎么办?!这若是放在平时,本、本少爷肯定要一式【千钧劲】管教这大虫去投胎了……可现在、现在要怎么办?总不见得咱们真要靠蛮力,来以勇搏虎吧?!”
立于其身旁的王满修神色平静,唇角微扬,竟是似乎全然没被眼下这危急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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