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尾。”
莫石仍然望着山坡。望着上面的巨石棱角、薄薄的泥土、发绿的长草和灌木。雨水敲打着这一切,影响了长尾对声音和气味的判断。
长尾觉得自己在莫石身上闻到了一种古怪的恐惧。
于是长尾朝他再走近些。
“老爷。”
“眼下的这一切都糟透了。”莫石叹息着喃喃。
“这一切都不好吗,老爷?您是指什么?”
莫石摇摇头。
然后那赫雅尔忽然动起来,将手指伸到胸前解开了外袍的纽扣,并将那件带着兜帽的厚厚黑袍脱下来递给长尾。这是长尾第一次看到莫石这样做。他怔怔地接过袍子,并看清楚了莫石光滑的双耳,以及,发觉莫石的腰部之下没有尾巴。
接着莫石又脱掉手套。
他的五指柔软苍白,细长无比。
莫石将那双皮革手套搭在长尾的手臂上。
雨水很快打湿莫石的头发和肩膀,以及握住黑色长杖的白色的手。
“在这里等着,长尾。”他静静吩咐道。
“您,您要一个人上去吗?”这座山不陡峭也不高耸。但长尾仍无法想象莫石一个人如何行走在这片四下无人的荒林里。他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孤身一人”的赫雅尔。
“是的。我一个人。”莫石温和但坚定地强调,但仍然充满恐惧。
莫石先生。
“青鸟。”
莫石先生,我想说的是,我赞同您的计划。或者说,我会称之为‘必要的手段’。我猜测您现在背负很多道德上的压力,但您也应该要清楚那些雪行者不是您的同胞。他们只是您所要领导的一种智慧生命。
“谢谢,但,没什么帮助。”
莫石以青鸟为支撑点,踏上一处平地。
我以为自己正是在‘帮助’您呢,物理意义上……它小声嘟哝,宛如人类。
很快,穆特河的波浪在他们的脚底翻涌,冲刷着石壁而下。
从高处往下看,这处入水口确实非常狭窄,而它此时此刻正在源源不断地接受来自穆特河主干那汹涌泛滥的春汛,将流量纳入日益趋近饱和的口袋。
如果这只口袋的脖子被勒紧些,穆特河下游的洪灾几乎可成定数(“几乎”,依然是一种赌博)。
莫石所要做的,正是确保这只口袋无法继续承受后续几波洪汛,无法继续提供缓冲。
他的性格如此,强迫所有变量达到稳定标准是他的终身追求。
而实际上就算莫石不去做,泥石流、山体滑坡、风雪侵蚀,都能轻而易举做到。因此莫石不过是帮助达成这一可能性罢了。
他开始编织咒言。
长尾蹲在一块平整的山石上,一边毫无办法地任凭雨水将毛发外层冲湿,一边思考着莫石刚才所说的话。
诚然,长尾并不了解莫石。
两年前他决定替莫石做事时就不了解他。
两年过去,他不认为自己依旧一点儿都不了解这位由国王赐姓的荣誉伯爵。
然而这种了解也自始至终从未让长尾感觉到过任何的“安全”。
或许是因为莫石根本不像一个真正的“人”。他时常忍不住去怀疑这点。莫石曾经见到过上神,经由主的重塑而复生再诞这当然解释了很多事情。而在见识过那些“神迹”后,长尾没有理由不相信,就像任何一个受到过他恩惠的人一样。
但这也不过是让长尾更加怀疑起自己所处的位置。
莫石的出现让他有一种大地并不坚硬的错觉。
就像是……打破了什么原本应该非常坚固的东西,或者说即将打破。
莫石来到这里,是为了治理河流,治理这条贯通至北之国的穆特河。莫石在地板上用石头和树枝拟画草稿、记录一些奇怪的符号,满意之作则誊写到羊皮纸上。
长尾不太明白治理河流的意义。
他也不明白这件事对于莫石而言为何如此紧迫莫石的领地压根不在这儿,也根本不靠近穆特河。
大概,确实也只能用“冥冥之中聆听到的上神之声,要求他领导人们改造河道”这一理由来解释。
长尾沉沉叹了口气,抖落身上的水滴。
而这时候莫石也从山上回来了。
他的主人脸色苍白,鼻尖和指尖被雨水冻红。杜娜叮嘱过他,莫石非常怕冷,比常人更容易冻伤。他赶忙将袍子披到莫石身上。
莫石似乎很激动,身体在发抖,眼睛却望着任意一处远方,指节紧紧扣住长杖。
“好了,我们走吧。”莫石对他说,“我们还要到更北的地方去看看。”
“依我看,老爷,您需要的是烤烤火、喝点热酒。”
“……啊,当然,当然。你也需要休息,辛苦你陪我走这一趟,长尾。”莫石的视线慢慢收束回来,聚焦在长尾身上,长尾忽然意识到莫石刚才似乎不是单纯地怔愣,而是确实看不清楚近处的东西。
杜娜也和他提起过这个:莫石在长时间施展“神迹”后,有时会短暂性失聪失明。
“您刚才做了什么?”尽管四下无人,他仍压低声音。
莫石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而在他们离开这儿的第二天,一侧山崖轰然倒塌,泥石堵塞河道。
暴雨瓢泼的七月,在连续下了整整十五天大雨后,穆特河暴涨数米高,下游泛滥成灾。波澜跨出岸畔,覆盖近百公里的土地,混杂着沙石的浑浊激流吞天噬地。
洪水“如期而至”。
逃离村落的人们站在山丘上,身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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