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葫芦,是东北方言,意思是下水道,据说是这是个日本舶来语。
我一直以为掉进马葫芦这种事儿,只会在影视剧里当笑料用。没想到有幸当了一把主角!尽管当喜剧演员一直是我的一个梦想,但是当我自己脚下踩空的那一瞬间,我只想骂一句:
“是哪个孙子把井盖弄没啦?!”
这事儿其实也不能怪我。当天不知道哪路神仙在我们这城市渡劫,雨下的跟泼水节现场似的,满城看海,马路牙子都被水淹没了。
晚上八点多钟,一个炸雷过后,公司所在的整个街区都停电了。于是我带着不用继续加班的欣喜,赶紧往家跑。
但是列位,想想吧,下大雨啊;整个街区停电啊;没路灯啊;手机照亮啊;满地都是水啊;啥也看不见啊。
你说这事儿能怪我吗?
其实刚掉进去的时候我还挺冷静的,赶紧张开两臂,想用手撑在井口。
但是不知道啥玩意抓住了我的脚踝,向下一拉,劲儿还挺大。我觉得自己“噌”地一下就被拽进去了。
水就咣叽、咣叽地灌进了嘴和鼻子里,呛!口鼻生疼!想咳嗽喷不出去,接着再呛水。
然后是窒息,那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迫使我拼命地挣扎,但是很多肢体动作对求生起不了啥作用,只是无意义的本能反应。
折腾了大半天,我眼前一黑,就啥也不知道了。
再一睁眼,就看见了黄尖。他身边飘着另外一个鬼,有一米七八左右。长得比较清瘦,长脸。一身清朝打扮,从颈后甩过来一个大辫子。
只听黄尖说道:
“老李啊,你可挺长时间没叫我过来了。”
那个叫老李的“清朝鬼”回答道:
“是啊,十来年了。”
“唉,你也是,不就是抓个替身吗?这都十来年了,咋才整到一个!”
清朝鬼叹了口气:
“不能怪我啊,这河被封了盖儿,修了路,成了地下河了,根本没有人打这儿过。”
黄尖转头看了看我,那眼神儿,让我直起鸡皮疙瘩。
“嗯,这不来了一个吗?瞧着还挺年轻的。”
听到他俩这么一说,我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子。
——完犊子了!我被这个叫“老李”瘦鬼给抓下来当“替身”了!
听说河中井中溺死的鬼,属于横死,不能进入地府轮回,魂魄要长年在寒水中受苦寒折磨,直到找到“替身”。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这些事儿都老人们怕小孩子下河玩有危险,随意编造的,今天这情况……
想到这里,我不禁挣扎起来,结果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喊也喊不出声来。四五岁就已经炼成的下盘功夫,在受到惊吓后失去了作用……
形容这种状况有个俗称——吓尿了。
“算了,你放他走吧,我不要替身!”
本已绝望的我,忽然听到“清朝鬼”冒出这么一句,这不由得让我看到了生的希望。
“啥?你又来?我说老李,这都第几次了?你不让他当替身,拉他下来干啥?”
听胖子这么说,我真想踹他两脚,你管人家干啥呢,锻炼身体不行啊?误伤不行啊?
“清朝鬼”叹了口气:
“就是本能反应,这么多年也没个人来,他掉下来的位置太舒服了,我一抬手就把他拽下来了。现在后悔了,你还是把他放走吧。”
黄尖听到这里,表情明显有些不悦:
“我说老李,这啥好地方啊?你搁这儿呆着,时刻受寒水侵袭不说,还要每天受一次溺水之刑。你看,这时辰马上又要到了吧?”
死胖子真是乌鸦嘴,他刚说完,那个“清朝鬼”表情就开始有点儿不对劲儿,双手一把掐住了着自己的脖子,脸涨成了红色,腿拼命地乱蹬,浑身扭动着。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大口呼吸。
这一幕让我回想起刚才掉进马葫芦里的感觉,引起了我极度的不适。
七八分钟过去,“清朝鬼”狠狠地抽搐了两下,不动了。黑暗之中,只能勉强看到他身体的轮廓,弓着身子一动不动,飘在那里,仿佛河中一具浮尸。
看来他又被“淹死”了一次。
看着自己死法的重播,是一种很特别的体验。想到自己要来替他,每天让“享受”一次这个滋味,还要受什么“寒水侵袭”,真是让我不寒而栗。
忽然,“清朝鬼”浑身一震,呼地直起腰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死后重生吸了第一口气。
半晌过去,他才呼出了这口重生气,用虚弱的声音说了句:
“好了”。
胖子过去拍了拍他肩膀:
“瞅瞅,又来了吧?要说这也过了百来年了,每天遭这份儿罪。算上上任里正,你都放走了有八十个替身了吧?听我一回,收了这个赶紧投胎去吧。”
看来,“清朝鬼”放了不止我一个替身了,这水鬼真仗义!是条汉子!但是要说现在让我英勇献身来替地,也确实太高估我的觉悟了。
“清朝鬼”摇了摇头:
“我都习惯了……这条河都快没了,他当我替身,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啊?”
这话说的我阵阵脸红,眼前的“清朝鬼”刚刚才受了一次溺死之苦,居然还替我着想,真是太令人敬佩了。
黄尖叹了口气:
“老李,咱们俩也算了百来年的交情了。你心善,不害人。但是这个替身,可能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再放他走……老哥我……看不过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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