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父亲,忽然问:“弟弟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钟砚嗯了声。
愿哥儿哦了一声,好像只是随便问了一声,他似乎更讨厌那个哑巴弟弟。
不仅出生后就占据了娘亲的所有疼爱,好像就是在把那个小哑巴送走后,娘亲也不见了。
愿哥儿垂下眼眸,捏紧了被角,脸蛋冷冷的,他觉得如果没有那个哑巴蠢货就好了。
这样她的娘亲也不会不见。
睡过去之前,愿哥儿默默地想,等到下个月,他还要去外祖母家,欺负那个哑巴。
钟砚将儿子哄睡着后,自己却睡不着了。
他并非慈父,待儿子一直就很严厉,愿哥儿也不是个多么娇气的孩子,甚至很少哭。
生病喝药从来没哭过,平日里课业做的也还不错,不骄不躁,性格冷淡。
像今天这样趴在他怀里哭,还是头一回。
钟砚知道孩子这是想她了,他又何尝不想呢?
想到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每每梦见她被惊醒后便也再没法入睡,只能独坐在灯前等天光,像是在折磨自己。
自以为无情,却早已沦陷。
他的咳嗽一直都没好,看着严重,却也不会死。
钟砚走到窗前,天色渐亮,院子里这棵玉兰树是从侯府里移过来的,春天早已过去,树枝光秃,毫无春色。
钟砚忽然想颜家的那位小姐,想起她那双好像会说话的水灵灵的眼睛,顾盼初初见他时,眼神就像她那样。
天真不世故,懵懂却又不傻。
眼睛珠子比水过的还要干净,漂漂亮亮的,任谁看了都要陷进去。
顾盼偶尔胆小怯懦,偶尔又会伸出自己的爪子,挠你一下,敬告你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姑娘。
她不会装,也不怎么圆滑,总是说错话得罪人。
钟砚觉得这位颜姑娘,心里头未必多么想嫁给赵随,眼神骗不了人。
她的两只眼睛里仿佛就写着“我不想嫁人”“谁爱嫁谁嫁去”两句话。
就像顾盼,起初虽然跟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他,却也是不爱他的。
云层拨开,天光大亮。
钟砚就这么在窗边站了一个晚上,手指冰凉,眼睛里爬满了血丝,他的手抵着唇,咳嗽了两声,手指上染着血迹,他习以为常。
钟砚换上朝服,忽然扯起嘴角自嘲的笑了笑,时至今日,他都还没给顾盼立牌位。
只要他还活着一天,顾盼的牌位就别想立起来。
顾盼一回家就被颜父提着耳朵,好生说了一顿。
“你现在都是快定亲的大姑娘了,怎么还能去逛窑子呢?!”颜父恨铁不成钢的说。
若是之前没找到可以成婚的夫婿,女儿若是去逛窑子,那就去好了。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
提起这个,顾盼心里也有气,揉揉自己的耳朵,她问:“爹,您不是要退了这门婚事吗?怎么您又答应了?赵随难不成给您喝mí_yào了?”
颜父道:“赵随身体挺好的,没你说的那个毛病。”
顾盼问:“所以您又答应了?”
颜父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答应了啊,先让他上门提个亲再说嘛。”
往常都是提亲订婚后,一准出事。
赵随若是命硬,扛过去了,这就更加说明他们两人是天作之合。
颜父看女儿好像不是很高兴,好声好气和她说:“定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若是什么意外都没出,便是你的真命天子。”
“若是他也出了幺蛾子,爹估摸着他自己也会来退婚。”
顾盼唉了声,她爹这是心意已决,铁了心想将她嫁出去。
过了很久,她点点头,“行吧,先这样吧。”
目前来看,颜姑娘还真的挺倒霉,要不然也不会她出一次门,就碰见一次钟砚,再来几次她还真的没法保证自己就能表现的滴水不漏,万无一失。
颜父见女儿点头答应,自然乐呵,立马吩咐管家准备香火祭品去祠堂祭拜祖宗,跪在蒲团前念念叨叨:“老祖宗保佑,这回可千万别出事了。”
没过两天,赵随真的上门提亲了。
顾盼躲在屏风后默默看着他,他带来的聘礼不少,看得出诚意。
颜父大手一挥,将十几箱子的聘礼通通收了起来,随即便笑呵呵的开始和他商量起婚期。
犹犹豫豫一直定不下来。
最后还是媒婆拿了本老黄历来,从上面挑了个黄道吉日。
婚期就这么定了下来,恰巧在四个月后的立秋。
颜父本来还想将时辰再往前提一提,他怕夜长梦多,可赵随似乎不太着急,于是颜父也就不好表现的太热络。
等到赵随走了之后,顾盼才慢吞吞从屏风后走出来,她认真的问:“爹,我觉得你在害他。”
“???”
“我可是京城里出名的扫把星倒霉鬼。”
“呸!净在这里胡说八道。”
“好的吧,反正倒霉的又不是我。”
就看赵随命好还是命不好了。
即便这四个月里赵随真的什么状况都没有,顾盼也不可能嫁给他,实在不济,到时候拿点钱逃婚就是了。
街坊邻居听闻这桩婚事,先是纷纷前来道喜祝贺,又在心里默默给这位新科探花郎捏了把汗,不由得同情他,好生有前途的俊俏小伙,怎么就摊上颜家的姑娘呢?
颜父乐呵呵的收下众人的道喜,大手一挥,十分阔气的说:“到时候一定请你们都来喝酒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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