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弓醒的时候,霍左不在身边。他撑起身,拿过床头柜的衬衫披上,不经意就看见霍左放在那儿的打火机。发呆见,就见一只手来把打火机拿走了。沈一弓顺着那只手仰头看去,霍左穿着件宽松的深褐色毛衣,过大的领口一时间露出他结实的胸膛与鲜明的锁骨。
沈一弓盯着他呆了一下,回过身后问道:“你好像很……在乎那个打火机。”
霍左低头点了支烟。他把那只留声机搬到了房间里,听见这话的时候他已经转过身将一张唱片放上。一阵钢琴伴着萨克斯乐音响起。
霍左靠站在桌边轻晃着肩膀,手里的香烟升起袅袅白烟。他在烟雾后朝沈一弓递来一个眼神,向他伸出了手。
沈一弓当然没有办法拒绝这个。他听不懂这些西洋音乐,霍左告诉他这就叫“jazz”,美国人的。他引导者大男孩搂住他的腰,左右摇晃着身体。冬日暖阳从窗外透进来,砸在那些钢琴音符上。
霍左把头靠上沈一弓肩膀上回答他:“那只打火机,是一个故人送给我的。”
“故人?”
“死了好多年了。”
“他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
“曾经?是吧。”霍左把大半体重靠在沈一弓的肩头,他跟着小号声轻哼起那支曲子。沈一弓双手抱着他后背:“是师父喜欢的人吗?”
“你好像忽然很在意。”
“我……”沈一弓那男孩特有的自尊心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倒是身前的人开始轻笑,霍左说:“我比你多活十几年,这十几年的故事你若都一一计较,不知计较到猴年马月。”
“所以那确实是师父喜欢的人送的?”
“是。”霍左答得也快,没有半点迟疑。沈一弓停下轻晃的身子,像是生起闷气。霍左就站直了身,轻笑着望着他不愿与自己对视的双眼,抬手点了一下他的眉心:“可他已经死了。我……亲手开枪杀得。”
这少年眼中就闪过一丝震慑:“亲手开枪?”
谈及至此,霍左也就没有跳舞的心思,后退两步靠坐在桌边,将已燃了大半的烟灰弹进桌上的小瓷盘里。他低着头抽了口,把快燃尽的烟捻灭在手旁,目光飘浮在日光悬浮的那些灰尘上:“对啊。我开枪的时候不知道他就是他。等人死透了,我把罩在他头上的黑布一扯。他就是他……”
男人身上凝着一团有关过往的悲戚。沈一弓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望着他注视着手中打火机的目光。
霍左故作无所谓的笑看来有些牵强,他将打火机一个开合,告诉少年:“这是他送我的。也是唯一送我的礼物了。”
也适逢此时,电话铃响,打断了这段回忆过往。霍左转身就往外放了电话机的地方去了。沈一弓看着他背影,不知为何心内怅然若失坐回了床上。
十几年的过往……这十几年过往横在他们之间,看不到摸不着却是确确实实存在。沈一弓觉得自己过去实在太过简单,叫人一眼就能看穿。但师父呢?师父从何而来,又有什么样的过往,这些对他来说都是一片空白。他猜不透师父究竟是什么样,除了像一个孩子那样向他吐露有关自己的一切情感外,什么都做不了。
原是什么都没有得到,便觉得自己所做这些已耗尽全力,而对方所给回应也已算不错。可当对方愿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回应自己,配合自己,那妄图索求的也就越来越多。
沈一弓赤脚踩在地板上走出房间。他看霍左就窝在外面电话机旁的皮沙发上,像个小孩那样蜷起双腿踩在沙发边沿。
他也看见沈一弓就站着门边,只是打了手势让他下楼去吃早饭,暂且别打扰自己。
沈一弓听他在电话中谈着“地价”、“国货”、“彩票”与“金业公所”。他头一次像今天这样深深无力地感觉着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距离。
是了,他是霍左,霍家继承人,他的师父。他武功卓绝,为人狠厉,他是能用计谋陷阱将青龙会掌门秦胜诸也拉下马来的人。
可他算什么?一年前他不过是个为了给父亲偿还赌债在街头拉黄包车的穷小子,若不是师父赏识,今时今日都不知道会在哪儿。
他想离师父近一点。哪怕只是近一点都好。
下了楼,褚老爷爷给煮了饺子当早饭。看沈一弓打赤脚,拿了双拖鞋给他。
不多时霍左也下来了,餐桌边刚落座便开口:“有件事要你去做,过几日回上海,去尤一曼那儿,我想你……”
“好,没问题!”
沈一弓答得倒快,霍左抬眼看他笑道:“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事情呢。”
“师父说什么我都会去做。”
“你呀……”霍左叹了一声,“我叫你去死呢?”
“如果师父一定要,那也不是不行。”
这孩子。
“过完年以后,我暂且不能回上海,现在还不大方便。不过你可以。你是我徒弟,而我死了。你没地方去,当然要找个出路。”正好褚老爷子把一碗饺子端上桌。他语气微顿,往碗里加了醋和辣椒酱继续道,“而你找的这个出路,还是青龙会,还是秦胜诸。”
“我去找秦老爷子?”沈一弓问,“他不会起疑心吗。”
“那你带上投名状,他可就欢迎你去了。”
见沈一弓面露疑惑,霍左不紧不慢跟他解释:“眼下青龙会伤筋动骨,定会想方设法补回原来亏损。现下最好的营生就是开办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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