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尽了,没有灯的阁楼里很暗。被炸开的楼墙下,是由尤一曼带领赶来守住门口的十六铺小混混。紧锁着的木门外,是跟随马维三随时准备进来逮捕犯人的法租界巡捕们。
如此对峙之下,一时间也难较出谁优谁劣。
马维三狼狈地靠坐在杂物堆旁,仰头望着正点起一支烟来抽的霍左。两个年轻人不急不躁,反倒衬得他这个探长有些沉不住气。
马维三说:“你总得先听我说清楚筹码是什么。”
霍左双唇间轻轻吐出那一缕烟,神情淡然:“我听着呢,马探长。”
在黑暗中似眼闪烁的星火忽明忽暗,模糊了局中三个人的脸,分不清谁才是那个庄家。马维三盯着他:“现在这样不是个事儿。你就算逃了又能怎么样?那么多人跟着你一起死?你逃了没用,这事儿闹大了,就算杀了我,你这群朋友、兄弟、手下也活不了太久。”
“上海那么大——”
“上海可不大,北军南政,你逃得过哪个?”
“那全中国那么大我就不信没地方去。”
“就这么过上逃亡生活,你甘心吗?”
霍左的舌舔过香烟滤嘴。他牙齿轻咬着,低头好似思忖。
马维三继续道:“这个局面咱们没必要闹得那么大。你乖乖跟着我走,让他们把法国佬的大烟车给抢了,交几个小喽啰上来让我能有个升官发财的门路。你进了牢里再怎么出来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了。这样——该给秦胜诸做的我也做了,我那个小舅子和我彻底没法比。你这儿,我人情也给了。至于一曼,你的那些朋友们,安然无恙。”
他将双手摊开,一副好好合作的谦卑模样,只等霍左表态。沈一弓站在男人身旁,左右脚十分不安的交换着重心站立。
小阁楼里,硝烟混杂着烟味,莫名让人感到闷与窒息。
烟头在黑暗中烧灼,须臾坠地,碎落着火星。霍左终于开口了。
“好。”
“师父!”沈一弓一把抓住了霍左的手腕,目光灼灼望向他。霍左轻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转头冲马维三道:“我还能信你这次吗?”
马维三擦了擦嘴角血迹,交出了手里的枪:“要我反悔,你让你徒弟一枪把我崩了。”
“好。”霍左接过了他的枪递给沈一弓,并与他嘱咐,“听见了吗,沈一弓。只要他后悔,你就开枪。”
继而转过身,双手伸出等待对方为他带上手铐。马维三撑着手站起身,在给这男人带上铁铐时扫了眼他身后的青少年。
沈一弓的眼中蓄着汹涌澎湃,却有一道闸将此阻挡,任凭波涛或骇浪都难以冲击分毫。霍左的狂似一把锋刃,而这大男孩的隐忍却如一把鞘。马维三与他对视片刻就下意识挪开了目光:“既然如此,你让尤一曼带人退了吧。”
“行,等他们走干净了,我再跟你一块去。”霍左侧过头与沈一弓道,“下楼,去跟你尤姑姑说一声,马探长带来的那份文件我放书房了,她看过就知道该怎么做。”又说,“马探长,给我徒弟开个路吧。”
马维三冲着屋外头喊:“行了!都放下枪。”
外头就听见一阵枪械落地声。马维三给沈一弓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那青年双拳紧握,不甘心扫过两人之后,闷头将门前的东西撞开,推开门。门外狭窄楼梯间里挤着一群巡捕,见有人开门出来,纷纷又要将枪举起,是马维三抬起头,气定神闲说一句:“好啦,把枪放下吧。现在没事了吗。”这些人才放下枪让出一条路。
沈一弓在众人目光之下一步步走下台阶,转弯之时,他又回头,对上霍左那副似笑非笑的面容,嘴唇轻颤仿佛想说点什么,却是男人先点了一下头,安抚般做着口型和他说了两个字:走吧。
他终似下定决心那样大跨步的朝楼下冲去。
脚步声渐渐远了,霍左长出了口气仰头望着天花板上几星霉点。
马维三扶着他走出这间阁楼,不免感慨:“你有个好徒弟啊,老霍。”
“我也这么觉得呢。”
沈一弓带着一身血腥硝烟味于巡捕视线下走出澡堂,回头又看了眼身后这栋建筑,转过身冲对面楼顶的尤一曼挥挥手。那女人裹紧身上风衣把烟蒂弹开,左右吩咐过了,带人走了下来。
正如大戏落幕,兵将下台。洪水退去,狼藉满地。本被挤得水泄不通的街道无需片刻就冷清下来。秋日里的冷风卷着枯黄的落叶过来,飘进积水氹里。
遵照霍左吩咐,尤一曼在他书房找到了他说的那份文件。
沈一弓隔着珠帘望着女人坐在火盆边的身影。燃烧跳窜起来的火舌一把攫住了纸张的一角,肆意蔓延开来。整份文件不多时就被烧成灰烬。女人嘴里含着翡翠烟托,呆呆凝望着那团火,竟未察觉沈一弓走进来了。
“尤姑姑。”
尤一曼反应过来,把烟托从嘴里拿出来,咬着烟就着那火苗点燃:“你师父有让你跟我说点什么吗?”
“有。”
“是什么?”
“他说你看过那份东西就知道了。”
尤一曼手戴烟托抽着烟,微斜着头,碎发散落。半晌,她轻笑了一下朝椅子上靠去:“他真是对我好放心。你呢,他有说让你做什么吗?”
沈一弓摇了摇头:“师父让我听你的。”
“马维三是不是把他的枪给你了?”
“是。”
“那就行了。”尤一曼长出了一口烟来,眼睫轻颤,“你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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